虽然云涯在得知黎殇往茶铺带回二人时的神情状态是十分慌张无措的,可黎愁也只是将其归为对好友的担忧,可如今一看似乎又不仅仅是那麽回事。
“怎麽了?有什麽事情要问我?”察觉到黎愁投来的目光,云涯偏头一问。
“……没事。”黎愁抿了抿嘴,最终还是将这点毫无依据的感受压在心里,想来云涯自诩能掐会算,神神秘秘也不足为怪了。
见黎愁不语,云涯也只是笑笑。
黎愁的感觉是不错的,眼下,云涯的确实满腹疑虑与酸楚。
自从重生之後,他便想方设法改变上一世卷入私茶案中的衆人的轨迹,可无论他如何将事情打乱,那双无形的手——姑且称为“天道”,总能以扭转乾坤之力将一切重洗。
从所有事件提前,再到无法阻挡的相遇,加上云涯不能言的禁忌,这一切都好像是天道刻意的阻拦。
难道重来一次只为让他眼睁睁看着衆人再次走向死亡吗?
云涯不明白,方才,他并未问沈含熙接下来又何安排,又是否要离开茶铺另寻出路。
一是因为此时孙繁还卧病在床,如此直白开口实在没有人情味;
二是因为云涯已经清楚,就算沈含熙与孙繁主动离开茶铺,未来一天他们还是会因为某种原因与茶铺産生联系。
但,即便如此,云涯还是心有不甘。他的要求自始至终只有一点,这一次,黎愁必须好好活着。黎家丶茶铺充其量算他爱屋及乌,可黎愁,是他绝不会让步的底线。
因此,哪怕是需要断尾,他也能毫不犹豫。只是眼下,他还有机会,他还可以再试试,试着让一切走上正轨。
云涯越想越觉得那团在心里熊熊燃烧的火,马上就要喷涌而出,与此同时,他亦希望这团火能将黎愁牢牢笼罩。
二人就这样心思各异地踏出後院。
云涯还记得方才答应黎愁的承诺,方才在身上留了点碎银,眼下正打算带着黎愁前去吃饭,可脚才刚刚迈进茶铺,眼前的一幕立即让他与黎愁的心为之一沉
——一个身着锦袍腰配白玉的男子,正拎着一袋茶叶怒气冲冲质问着管事掌柜。
站在门外的二人看着他从茶袋里掏出一把茶叶放在鼻下了嗅,递到管事眼前要对方仔细瞧瞧,在管事难堪地後退半步後,他又愤怒地将茶叶一扬。
看这样子像是对茶叶很不满,黎愁的脸倏地一下拧紧了。
即便他平日里不出手管理茶铺,可这事到底是发生在他面前,不管是为了黎家茶铺还是为了那位愤怒不满的客人,他不能对此事置之不理,总归得上前了解了解。
于是,在其馀人包括云涯讶异的眼神中,黎愁径直上前。
在黎愁介绍完身份和来意後,那人立刻像一柄剑似的在黎愁挺直了腰杆,带着理直气壮的锋利:
“黎大少爷,你自己看看,这是次茶啊?还是好茶啊?还是好坏参半丶以次充好啊?”
一听这话,管事立即上前:“不如这样,我们上偏厅好好商量商量。”
“轮得到你来说话?我今天就要你们给我个解决方法!”
“当然,”黎愁回答得坚定,“我们一定会给你个答复。”
一行人到偏厅落座,黎愁没有耽搁,立即对客人手中所带来的茶叶细细观察。
其实用不着冲水一泡试其味,出身与茶业世家丶作为茶商之子,黎愁多多少少与茶叶打过交道,这一看一嗅,便知道客人所说无误,这的确是以次充好的秋茶。
好的秋茶必须取其嫩叶,才能保证其醇香,而这一袋……黎愁脸色一变,立即对着客人道:“的确是我们的问题。”
这一听,客人立马来了精神,“我本是要拿他去招待客人,是你们让我丢足了颜面——”
“管事,这是怎麽回事?”
黎愁目光凛冽,同一旁的客人一起落在管事眼里简直是黑白双煞。但即便内心再忐忑,脱口而出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老练圆滑:
“这绝对新来的不懂事,分辨不清好茶次茶,这才无意混了客人的茶……”
客人冷哼一声,很不满地:“连手底的人都管教不好,还开什麽茶铺?”
这话不知是说给黎愁听还是管事听,站在黎愁身後的云涯反倒是有些不快。
谁都知道管事这一番话说是解释倒不如是推脱,该怎麽说也得抱怨贪图小利的黎殇吧,毕竟黎愁只是没什麽志气,可心却是不坏的。
可黎愁还是垂了眼,像是在思考什麽,半晌,他对管事道:“去,拿一袋北苑茶,这里有多少,就拿多少。”
而後,不理会震惊的管事,他转头对着客人:“无论如何,就算是失误,那也是我们错了,茶铺得给您一个交代。这样,一袋北苑茶,外加退还这袋秋茶的全部金额,不知对此番道歉赔偿您可接受?”
北苑茶可是有名的贡茶,价值可不是一袋上好的秋茶能比较的。
况且,再怎麽样也不过是一袋次茶而已,黎愁大可不必如此阔绰,道歉赔偿这件事也就翻了篇。可既然已经开口,那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接受!接受!我就喜欢黎少爷这种爽快人,”客人笑着欲勾住黎愁的肩,“失误嘛,没关系,多给新人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