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月看着他比自己还紧张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柔声安慰他:“没事的,长森,别担心,医生都说胎位很正。”
靳长森总是抿着唇,重重地“嗯”一声,然后转身就去检查待产包是不是还缺东西,或者又把炉火烧得更旺些,用忙碌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可怕的念头:难产、大出血、意外……每一个都让他心惊肉跳。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完全无法掌控、只能被动等待的滋味,是如此煎熬。
生产的那天,来得毫无预兆。
是一个凌晨,弄月突然被一阵密集的宫缩痛醒。她咬着唇忍了一会儿,才轻轻推醒身边几乎立刻睁眼的靳长森:“长森……好像……要生了……”
靳长森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弹坐起来,脸色在昏暗的晨光中瞬间煞白,甚至比弄月这个产妇还要难看。
“别怕!没事!有我!”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动作却快得惊人。他几乎是跳下床,胡乱套上衣服,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朝着楼下大喊:“张阿姨!妈!快!弄月要生了!”
整个小楼瞬间灯火通明,鸡飞狗跳。
靳母和保姆张阿姨急匆匆跑上来,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虽然也紧张,但还算镇定,一边安抚弄月,一边指挥着:“快!去烧热水!长森,你去打电话叫医生!快!”
靳长森像是领了军令,跌跌撞撞地冲下楼去打电话。拿起话筒时,他的手抖得厉害,甚至拨错了两次号码才接通。对着电话那头的医生,他声音紧绷得像是随时会断掉的弦:“……对,要生了!请马上过来!马上!”挂了电话,他站在原地,深吸了两口气,却觉得胸口堵得慌。
产房就设在家里向阳的主卧。医生和护士很快赶到,检查后确认宫口已开,将男人们请了出去。
靳长森被关在门外。里面很快传来弄月压抑的、痛苦的呻吟声,那声音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割着他的心肝。他像一头困兽般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靳父也被惊动了,披着外套出来,看着儿子这副从未有过的失魂落魄的样子,皱了皱眉,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冷静点,女人生孩子都这样。”
可靳长森根本冷静不下来。里面的每一声痛呼都让他心脏骤缩。他猛地停下脚步,几次都想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却被靳母严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天渐渐亮了,大院里有早起锻炼的人,听到靳家的动静,不少相熟的邻居和发小都围了过来,聚在楼下打听情况,顺便等着道喜。
看到靳长森那副脸色惨白、魂不守舍、如同热锅上蚂蚁的样子,众人都惊掉了下巴。
这这还是那个无论遇到什么事都面不改色、冷静得近乎冷酷的靳长森吗?
“哟,森哥,你这可真是……”一个和他关系极铁的发小忍不住挤眉弄眼地调侃,“当年枪顶脑门上都没见你眨过眼,这会儿怎么怂了?”
“去你的!”靳长森没好气地吼了一句,声音都是哑的,根本没心思理会玩笑。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弄月痛苦的表情和那一声声呻吟。
又有人笑道:“长森,至于嘛?女人生孩子,瓜熟蒂落的事儿,看把你吓的!”
“就是,哈哈,没想到咱们大院头一号硬汉,也有今天!”
“嫂子没事吧?瞧你把森哥给慌的,真是开了眼了!”
朋友们七嘴八舌的调侃和笑声,此刻在靳长森听来格外刺耳。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猛地转过身,一拳砸在走廊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低吼道:“都他妈闭嘴!吵什么吵!”
他眼圈竟然都有些红了,那是一种极度恐惧和无助的表现。
众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顿时安静下来,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他是真的怕,怕到了极点。大家收敛了笑容,气氛变得有些凝重和尴尬。
就在这时,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
哭声像一道阳光,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和紧张。
门开了,护士笑着走出来:“恭喜恭喜,母子平安!是个大胖小子!”
靳长森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猛地靠在了墙上,长长地、颤抖地吁出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他用手抹了一把脸,努力想平复情绪,但颤抖的手和泛红的眼眶却出卖了他。
众人立刻围上来道喜:“恭喜啊长森!”“太好了!母子平安!”
刚才调侃他最凶的那个发小,使劲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语气却充满了真诚的感慨:“行啊你!真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个情种!吓死我们了!”
靳长森这会儿才慢慢缓过神来,听着屋里孩子嘹亮的哭声,想着弄月,一种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后怕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他的心脏。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他终于被允许进入房间。弄月疲惫却安好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头发被汗湿透,却带着一种母性的柔光。她身边放着一个小小的襁褓。
靳长森几步冲到床边,先是紧紧握住弄月的手,声音依旧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月儿……辛苦了……吓死我了……”他俯身,不顾周围还有人,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眼神里的心疼和爱意几乎要溢出来。
然后,他才小心翼翼地看向那个皱巴巴、红通通的小家伙。那么小,那么软,却让他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汹涌的感动和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