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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一班都会收生活费。
生活委员张巧巧是在周三下午自习课宣布收班费的。
她站在讲台上,声音清脆:“大家安静一下,根据班级活动计划,我们这学期每人先收200元班费,多退少补,用于购买公共物资和後续集体活动,下周周末收假之後回来交费啊。”
台下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对于大部分粤海市本地的学生而言,200元似乎并不是一个需要犹豫的数字。
都不用等待所谓下周交,很快,就有同学开始掏钱包,或者拿出手机准备转账。
蒋瑶喃的心却猛地一沉。
200块?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校服口袋里那张有些旧的钱包,里面只剩下不到一百元,那是她接下来一周的饭钱。
一种熟悉的窘迫感爬上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在下课後决定打电话回家。
教学楼下的公共电话亭很少人使用。
她插进IC卡,手指有些僵硬地按下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里夹杂着弟弟吵闹的电视声。
“喂?谁啊?”母亲杨爱华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
“妈,是我。”蒋瑶喃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瑶喃,这个时间打电话,有什麽事,是不是钱不够用了?”杨爱华的语速很快。
“嗯…学校要交班费。”蒋瑶喃顿了顿,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常,“需要200块。”
“多少?!”杨爱华的声音瞬间拔高,穿透听筒,带着显而易见的震惊和不满,“200块钱?!你们学校怎麽回事?这才开学多久,怎麽又要交钱?还是班费?初中之後的班费不是五十块顶天了吗?怎麽到你们这儿就要200块钱了?这粤海的学校是专门吸血的啊?”
一连串的质问像冰雹一样砸过来,蒋瑶喃握着听筒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她能想象到母亲在电话那头蹙紧眉头丶一脸不赞同的样子。
“是…是集体活动用的…”她试图解释,声音却越来越小。
“什麽活动要这麽多钱,你们是去旅游还是干什麽,瑶喃,不是妈说你,咱们家什麽条件你不知道吗?你弟弟马上也要上初中了,处处都要用钱!你爸挣那几个钱多不容易?你去那麽远的学校,开销本来就大,这班费能不能跟老师说说,我们不参加那些活动,少交一点?”
她知道家里不宽裕,知道父母的辛苦,可她又何尝不觉得这两百块钱很多?在听到班费需要交两百块,而她兜里没钱的时候,她突然觉得难堪又窒息。
“妈…这是统一要求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统一要求…哼,我看就是乱收费!”杨爱华抱怨了几句,但最终还是妥协了,语气却更加生硬,“行了行了,我明天去给你汇。你在外面省着点花,别跟那些大城市的孩子攀比,听到没有?”
“听到了。”蒋瑶喃飞快地应道,声音干涩。
“没什麽事我就挂了,你弟弟等着我做饭呢。”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只剩下忙音在耳边空洞地回响。
蒋瑶喃缓缓放下听筒,IC卡弹了出来。她靠在冰冷的电话亭玻璃上,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湿透的棉花,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200块钱,在母亲那里,是需要斤斤计较丶需要抱怨的一笔“巨款”;而在这所学校里,可能只是某些同学一顿饭丶一件小玩意的价钱。
这种巨大的落差,比任何试卷上的分数更让她感到无力和羞耻。
她低着头,快步离开电话亭,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
校园里华灯初上,香樟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她拐到教学楼後侧一棵偏僻的大树下,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
忍了一路的泪水,终于在此刻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她蹲下身,把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
伸手抹了一把眼睛,手背瞬间变得湿湿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体育馆的侧门传来一阵说笑声和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
几个高大的男生走了出来,为首的那个格外醒目。
是陆凌风。
他刚打完球,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浸湿,几缕随意地搭在光洁的额头上,身上穿着简单的白色运动T恤和灰色运动长裤,手臂线条流畅而有力。
他一边随意地运着球,一边偏头和旁边的男生说笑,昏黄的路灯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那是一种充满了生命力和松弛感的帅气,与此刻蹲在树下丶因为两百块钱偷偷哭泣的蒋瑶喃,仿佛处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仿佛有所感应,陆凌风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周围,恰好落在了那棵大树下蜷缩的身影上,他的笑容微微一顿,视线在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上停留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