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钟与庄和初一早往太平观去,快到地方时,千钟道是要走着到观门前才能显心敬意诚,便在离着半条街处下了马车。
只这麽几步路间,耳中就叫诸如此类的议论声塞满了。
千钟听得心惊肉跳,庄和初却好像什麽也没听见,心无旁骛地朝观门走着,千钟不禁暗暗揪揪他的衣袖,压低声道:“你听听,这可太蹊跷了。”
“嗯?”庄和初应得漫不经心。
那夜三青来梅宅,说起街上的传言,她就觉着古怪了。
“不是说,两个使团是离开皇城不远就被害了吗?要是有风声,也该是附近行商的最早知道呀,怎麽是这些边地来的杂耍班子传开的?”
庄和初一转眸,就见千钟将帷帽上过肩的长纱拨开一条缝,半踮着脚凑在他身旁,说话间眼睛还滴溜溜直往周遭转着,光天化日之下,颇显得有些鬼鬼祟祟。
这趟出来,裕王多差了一对侍女和一对侍卫,换了便装与他们随行。这四人想必是得了严令,下马车後,一直尾巴似地一步不落跟在他们後头。
千钟防备的就是这四双耳目。
可是在这样明晃晃的境地下,越遮掩,就越醒目。
庄和初馀光瞥着那四人,轻一擡手,拨开半片长纱,堂而皇之低头凑下去。
那四双眼睛自後面不远不近处看去,只见千钟踮脚朝庄和初凑着凑着,那一片如云的长纱忽地轻轻一荡,就将二人一并遮了进去。
天光映照下,薄纱上清清楚楚投下一对渐渐没了距离的亲昵轮廓。
衬着太平观如火的朱墙,分外旖旎。
非礼勿视,何况在大庭广衆之下,两个侍女年纪尚小,立时心慌地移开了眼。
侍卫里有一人忍不住皱眉“噫”了一声,被一旁同僚狠戳了一肘,忙也将直勾勾的目光转开些,只用一线馀光追着那两道几乎黏糊到一起的身影。
到底是做过一段夫妻的……
千钟浑然不知後面的人看到了什麽光景,就只见人低头凑来她耳畔,压低声问她,“你以为蹊跷在何处?”
换做千钟凑去他耳畔,“这麽听着,这事对裕王的好处最大,八成是他叫人传的……对使团下手,八成也就是他干的事。”
庄和初笑笑,“未必——”
未必什麽,还没来得及说,观门附近一道身影穿过重重信善,直朝他们过来。
是位道长。
却不是太平观里的道长。
“郡主。”是那摆摊算卦卖绳结的老道长。
他今日摊子就支在太平观近旁,见这二人走过来,自摊上捉起个早已备好的符,迎上前来时,长纱一角还荡在庄和初肩头。
道长意味深长地朝他看了一眼,才转将手中的符递到千钟面前。
“听闻郡主在求一道……不大容易的姻缘,这念头,与先前那道护身符有些冲撞,为着郡主平安,还是与郡主换一道妥当。之前那道护身符,郡主寻片净土,烧了就是。”
还是叠起後用丝绳缠好的一道符纸。
与那日送来使团遭难消息时的一样。
千钟心领神会,刚要伸手接,後面侍卫忽上前来,拦道:“郡主当心,还是容卑职检验一番比较妥当。”
老道长立时一缩手,皱眉道:“符咒不可沾他人手。”
侍卫往腰间佩刀上一摸,叱道:“裕王府不信这套。”
“我来吧。”剑拔弩张间,庄和初向道长伸出手,息事宁人道,“庄某也算得上半个道门弟子,这些规矩略知一二,若有报应加身,我担着就是。”
说着,也朝那侍卫和气地问道:“如此可方便吗?”
无论如何,庄和初在职衔上还是压着他们一头的,只要能亲眼查过这东西,在裕王那里有个说法,也就不算失职,又何必斤斤计较?
侍卫也好商好量道:“有劳庄统领。”
老道长略一迟疑,还是将那符递到庄和初手上。
缠裹好的符纸在庄和初掌中慎重地攥了攥,又郑重捏过每道边角,才仔细解开缠绕其上的丝绳,当着所有的眼睛缓缓展开符纸——
纸上没有什麽文字。
只赫然一道以朱砂写就的寻常道家符咒。
老道长好容易绷住脸,没露出什麽不合时宜的错愕之色。
侍卫下意识伸手要取过来细看,庄和初稍一扬手避开了。
庄和初浅浅含笑,语声里却减了几分和气,“适才道长说,这是为郡主请的姻缘符,兄台是倾慕郡主,想与郡主有缔结连理的缘分吗?”
“不丶不……卑职不敢!”侍卫慌地缩了手。
另一侍卫还疑窦未消,“道长是早知今日郡主会来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