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被稀释的墨汁,一寸寸漫过“星隅”画廊的落地窗。苏念星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玻璃上的水雾,外头梧桐叶被秋风卷落,叶片边缘锋利得像破碎的刀片,一片片割在她心口。她身后,茶几上摊着昨夜陆廷渊留下的文件袋——照片、资金流向、证词摘要,所有证据被冷白射灯照得纤毫毕现,像一排排张开的口,随时准备咬碎她最后的侥幸。
门口风铃忽然“叮”地一声脆响,苏辰提着深蓝天鹅绒礼盒走进来,肩背带着深秋的潮气。他今天穿一件米色风衣,领口微敞,露出锁骨上方一道极浅的疤——那是七岁时替她挡下流浪猫抓挠留下的旧痕。苏念星目光触及,胸口蓦地闷,像有人往她气管里塞进一团湿棉花。
“哥……”她仓促起身,膝盖撞到茶几,玻璃板出闷响。她下意识用画册盖住文件,动作太急,纸张边缘在掌心划出一道红痕。
苏辰像没看见,只把礼盒放在柜台上,指尖轻推,盒子便滑到她面前。丝绒开启的瞬间,一条铂金项链静静躺在黑缎上,吊坠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向日葵,花心嵌碎钻,灯光一照,仿佛千万颗微型太阳同时燃起。
“你小时候说,要长成向日葵,永远朝着光。”他声音低而缓,像在念一句古老的咒语,“哥希望你记得,阴云再厚,也遮不住太阳。”
苏念星眼眶瞬间烫。那确实是她六七岁时的童言,连她自己都忘了,却被他完好地收藏在记忆的暗格里,时隔二十年重新递回她手里。项链被拿起,金属冰凉,她却觉得烫手——仿佛接过的不是礼物,而是一份悄无声息的契约。
苏辰绕到她身后,拨开她长。项链扣合的“咔嗒”声轻得像骨节错位,却让她心脏猛地一坠。镜子里,他垂眸替她调整吊坠,睫毛在眼睑投下两片阴影,掩住所有情绪。
“最近,”他声音近得拂过她耳廓,“陆廷渊还来找你么?”
苏念星指尖掐进掌心,强迫自己稳声:“偶尔……只是谈画廊合作。”
“合作?”苏辰轻笑,气息擦过她鬓角,“念星,你知道猫抓到老鼠后,为什么要先玩再咬死吗?”他抬眼,透过镜子与她对视,“——享受猎物恐惧的过程。”
一句话,像毒针扎进血管。苏念星蓦地转身,项链因惯性扬起,向日葵在她锁骨下方晃出细碎冷光。“廷渊不是猫。”她声音颤,却倔强地抬高下巴,“我也不是老鼠。”
苏辰没接话,只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项链勾住的丝,动作温柔得像在擦拭易碎的瓷器。可那指腹掠过她颈动脉时,她分明感到片刻停留——像杀手在确认脉搏的位置。
“爸妈在里头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嗓音压得极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们托梦给我,说怕你走偏,怕你再被陆家人骗。”他顿了顿,眼底血丝像蛛网蔓延,“念星,别让爸妈在地下都闭不上眼。”
苏念星胸口狠狠一窒。她想说“爸妈更想要真相,而不是盲目的仇恨”,可话到嘴边,却被他眼底那抹近乎哀求的痛楚生生掐断。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每一次反驳,都像在撕扯他尚未愈合的伤口——那伤口里埋着十四年的愧疚、自责、与失去双亲的剜骨之痛。
“哥……”她声音软下来,像哄一个易碎的梦,“给我点时间,好吗?”
苏辰凝视她良久,终于点头。转身离开时,他风衣下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冷风,吹得照片边缘微微翘起——那些尚未被收起的证据,就这么赤裸裸暴露在空气里。苏念星心跳骤停,却见他脚步未停,仿佛真的没看见,又仿佛——早已笃定她逃不出掌心。
……
当晚,苏念星做了漫长的梦。
梦里是童年旧宅的向日葵田,金色浪涛翻涌。父亲在田埂上向她伸手,母亲弯腰替她别好草帽。可下一秒,天地旋转,向日葵化作无数燃烧的太阳,苏辰站在火海中央,怀里抱着一只焦黑的相框,嘴里一遍遍重复:“别让爸妈闭眼……别让爸妈闭眼……”
她哭喊着醒来,现自己在陆廷渊公寓的沙上,窗外暴雨敲窗,像无数细小的指节在叩问。陆廷渊披着睡袍从书房走出,手里端着一杯温牛奶,杯壁凝着水珠。他没问缘由,只把牛奶塞进她掌心,然后在她面前蹲下,用拇指擦去她眼尾未干的泪。
“我查到苏辰订了下周三去苏黎世的机票。”他声音低哑,却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两张。护照申请记录显示,同行人是你。”
苏念星指尖一颤,牛奶险些泼出。她想说“我没答应”,却不出声音——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确定,白天那句“给我点时间”,在苏辰耳里是否等同于默许。
“我不会强迫你留下。”陆廷渊握住她凉的手,掌心干燥而坚定,“但我要让你看见,他所谓的‘新生活’地基里,埋着怎样的钢筋与水泥。”
他起身,从抽屉取出一只密封袋——里面是一枚微型监听器,只有指甲盖大小。“昨晚在你画廊通风口现的。”他声音极轻,“信号接收范围三百米,意味着有人坐在对面咖啡厅,就能听见你每一通电话、每一次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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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星脸色煞白。她想起苏辰最近频繁送她香氛蜡烛,说助眠;想起他总把车窗开一条缝,说通风;想起他送她那只新款手机,说内存大、方便存画稿——原来,每一次“体贴”背后,都藏着细密的网眼。
“我不能再让你做诱饵。”陆廷渊将监听器攥进掌心,金属出细微碎裂声,“可我们要反客为主——让他听见我们想让他听见的,让他以为,你已经彻底倒向他。”
苏念星抬眼,雨幕在落地窗上蜿蜒成河,像无数透明的蛇。她忽然伸手,抓住陆廷渊的袖口,指节因用力而白:“如果……我是说如果——最后证明,我哥真的被仇恨彻底吞噬,我该怎么办?”
陆廷渊沉默片刻,将她拉进怀里,下颌抵着她顶,声音沉得像深海:“那就由你,亲手把向日葵的种子埋回土壤,让它重新长向太阳。而不是被仇恨做成标本,钉在阴影里。”
……
三天后,北郊墓园。
秋风卷着纸钱灰,在石碑间旋成小小的龙卷。苏念星穿一件黑色风衣,领口别着那枚向日葵吊坠,金属被体温焐得微暖。苏辰弯腰把白菊放在父母碑前,手指抚过碑面照片——年轻的苏父苏母笑得明亮,与灰蒙天色形成尖锐对比。
“爸妈,”他声音低哑,却带着奇异的亢奋,“我带念星来看你们了。再过几天,我们就去苏黎世,离开这片伤心地。你们放心,属于苏家的东西,我会一样不少地拿回来。”
苏念星站在半步之外,目光落在碑侧新刻的小字——“沉冤待雪”。那四个字,像四把钝刀,一点点锉磨她的神经。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哥,如果……沉冤的尽头,不是陆氏呢?”
苏辰背影猛地一僵,半晌,他转身,眼底血丝像龟裂的蛛网:“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苏念星深吸一口气,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腥甜,“如果真相,和我们一直以为的相反,你会停手吗?”
苏辰盯着她,目光像两束冰锥,良久,他勾起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念星,真相就是——爸妈在地下冷得抖,而仇人的儿子,却想拉你上床。”
一句话,像耳光甩在她脸上。苏念星踉跄半步,耳畔嗡嗡作响。她忽然明白,自己与他之间,横亘的已不止是误会,而是一座由十四年血与骨灰垒成的墙。她伸手,触到冰凉的墓碑,指尖微微抖——
“那如果,”她声音极轻,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我选择留在墙这边呢?”
苏辰的笑意终于彻底冷却,眼底只剩深不见底的黑。他伸手,替她拂去肩头一片落叶,动作温柔得像在整理一具尸体的仪容:“那就别怪哥哥,亲手把墙推倒——砖石落下来,砸到谁,都是命。”
……
回程的车上,两人均未说话。收音机里,女歌手用沙哑嗓音唱:“……athekgshorsesandathekgsn,tputhuptytotheraga……”
苏念星侧头,看窗外飞倒退的行道树,忽然想起陆廷渊昨晚的话:“当裂缝从内部开始,外力轻轻一推,整座墙就会轰然倒塌。我们要做的,只是让裂缝自己长出来。”
她低头,指尖摩挲着向日葵吊坠,金属边缘已被她无意识地抠出一道细小缺口——像一条裂缝,悄悄爬上金色花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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