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也愣了愣。
之前一直没仔细看,这会儿一瞧,这年轻人都算不上什么“大兄弟”啊,最多就是个“小兄弟”,看着都不知有没有二十岁。
而且模样生得好,的确是占便宜,这看上去就不像什么打家劫舍的坏人。
唐晓刚一晃神,脖子疼,警惕心便立马起来了。
“我刚刚问你话,为什么不答。”唐晓抓起擀面杖,扮出一副凶相来,在旁边柜门上哐哐砸了两下,“你什么人?为什么突然动手!”
年轻人低下头沉默半晌,忽然开口:“我若是歹人,方才就直接扭断你的脖子了。”
唐晓下意识捂住脖子,张了张嘴,反驳道:“那你岂不是被绑在这里也走不了。”
年轻人又道:“我虽解不开手上的绳子,但可以一掌劈断这根柱子,一样可以离开这里。”他停顿了片刻,抬起眼,“你想试试吗?”
唐晓皱了皱眉,看了看自己床头的柱子:“我不信。”
年轻人抬起手。
“欸!”唐晓立刻紧张,“住手!”
说实话,他那床柱子本来就没多粗,他一个平头百姓,压根儿也不懂那些练武的事儿,倒是听隔壁茶摊儿的说书先生讲过戏文,说那些修行的人还能飞来飞去,他也不知真假,当时只当听个乐子,谁知这会儿会遇到这种事。
眼前这年轻人嘴中有几分夸大,他辩不出,但床确实只有一榻。
塌了他是真买不起第二个。
“那你……你若不是坏人,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我动手?”唐晓犹豫,“你还把剑藏在裤腰带里,谁知道你是好是坏?”
“若是你,在陌生的房间里醒过来,手还被绑住了,你又会怎么想?”年轻人举起手来,还给唐晓晃了晃他手上的绳子,“我又怎么知道你是好是坏。”
唐晓瞪了瞪眼,没接出话来。
对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你解开我的手,将我的衣服和剑还给我。”年轻人道,“我自会离开。”
“我……”唐晓一下子犯起难来,“不是,关键在于,我怎么能确信你的话是真的?我现在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姓宋。”年轻人微微一顿,“……单字一个言。”
宋言看了看唐晓,又补了一句:“言而有信的‘言’。”
“呃,宋言……”唐晓念了一遍,也跟着重新介绍了一下自己,“我唐晓,快天亮的那个‘晓’。”
说完俩人便陷入了一阵长长的沉默。
唐晓是真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办了,正在那儿琢磨呢,屋中响起一串咕噜咕噜的动静。
宋言肚子叫了。
那动静也太大了,唐晓那真是想装没听见都装不成。
宋言肚子叫这么大声也没见不好意思的样子,反倒是脸一扬,神情自若地盯住唐晓。
“呃……”唐晓也有点无奈,拿擀面杖敲了敲自个儿肩膀,“别的没有,锅里还有些面片儿汤,你喝不喝?”
说是面片儿,其实就是包馄饨剩下的那点皮儿,肉馅儿卖光了,唐晓就把剩下的凑合凑合,借着油星儿,下点青菜,煮成了一锅面片汤。中午吃了一顿,还剩小半锅。
说起来有点寒酸,但确实也就只有这些了。
唐晓本以为宋言会多少有些嫌弃,结果这小兄弟还真不挑食,清汤寡水的面汤子也呼噜呼噜吃得挺好。
手腕上的绳子没敢给解开,让他那么捧着碗慢慢地喝。唐晓怀里还抱着那根救命用的旧擀面杖呢,就坐在桌对面,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默默看着他吃。
宋言喝空一碗,往下一撂。碗底磕着桌子,还当了一声。唐晓胆子小,还颤了一颤。
宋言看着他:“还有吗?”
“……有。”唐晓滚了滚喉结,抱着擀面杖,起身去了伙房,又揪了面团,掀锅给人做了一大碗疙瘩汤,还煮了个鸡蛋籽儿。
这回疙瘩下得实在,碗里稠得很,举着碗喝不动了,宋言拱着手腕,朝唐晓面前无声地举了举。
“你就、就这么吃吧。”唐晓犹犹豫豫的,还是放不下心,“我去给你取个勺子。”
这回估计没那么饿了,宋言吃饭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拿勺子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擓着吃。
唐晓看他行动不便,吃得费劲,便把那颗鸡蛋拿起来,动作麻利儿地帮忙剥开了。
剥的时候他就能感觉到宋言飘过来的视线,本来以为对方看的是他手里的白煮蛋,结果剥完一抬眼,俩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唐晓心里又开始起毛,宋言倒没什么反应,眼神很自然地滑开了,接过鸡蛋时,竟然还和他客气了一声:“谢谢。”
这一道谢吧,反倒让唐晓觉出不好意思来了。
这姓宋的小兄弟,实话实说,长得白白净净的,的确不像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再者说,他之前不声不响就把人给绑床头了,也确实容易引起误会。而且,连破面汤都能喝得这么有滋味的人……与其说是什么法外狂徒,不如说更像是哪家的穷孩子,年纪轻轻就出来讨生活的。
唐晓自己也是穷呵呵的,心下便难免对这个宋言起了点同病相怜的恻隐心。
“你吃饱喝足了,就走吧。”唐晓胳膊肘下夹着擀面杖,战战兢兢地将宋言手上的绳子仔细解开了,“你衣服淋了雨,我替你洗过了,就晾在那边的杆子上。你的剑收在那边的柜子里,用你的腰带包得好好的,我没有乱动。”
绳子一落地,宋言擒住手腕,转了一转,然后一侧头,看向唐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