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是假的,生辰是假的,可心底的那一番情意却是真的。
只不过,从来都不是给他的。
唐晓自己也没想到,穷竟然也有穷的好处,昨天再是伤心难过,第二天一睁眼,照样还得为生计忙碌。
眼睛肿了,就打井水冲一冲,日子再难,只要他的小馄饨摊儿还能开下去,就没什么扛不住的。
唐晓收拾好锅碗瓢盆,绑上头巾,推着小车便出了院子。
出门前,他想起昨天收拾到一半儿的碎木板子,寻思着顺手扔了,结果在院儿里转了两个来回都没找见。
他有点恍惚,昨天哭得委实有些难看,脑子不清不楚的,实在记不起那些东西是不是已经扔过了。他想也想不起,找也找不见,最后也不再跟自己较劲儿了,推着小车就出早摊儿去了。
出摊儿时的状态,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好,旁人都看得出,庆嫂一早便问过他是不是不太舒服,张二爷说书说到中场休息的时候,还特地招呼他过去喝杯茶。
“小唐啊,你身体不好就别硬撑着了,早点收摊儿吧。”庆嫂关心道,“你家宋言呢?怎么今天就你一个?”
“他……”唐晓不知该怎么回答,又不想对身边的人随口扯谎,便只是笑了笑。
好在一个人忙得很,唐晓又是下馄饨,又是烧水起锅的,时不时还要照看两眼吃客,也没什么说话的工夫。
忙点儿好,忙了就会累,累了就不会七想八想,饿了大口扒饭,困了倒头就睡。
可惜睡也没能睡得踏实,唐晓连着两个晚上,都会做混沌的梦。
梦里的他像是也在睡觉,眼皮很沉,四周很黑,一道人影静静站在他的床边,看不清脸。
看不清脸,可唐晓却像是知道自己在梦里看见了谁,等他困困顿顿地睁开眼,天已经隐隐透白了,床边空空的,谁也没在。
唐晓坐在床上,要稍微缓上一缓,才能回过神。
他不知道宋继言到底还会不会回来,临走前,对方只留下一句让他“不要多言”。他便等了,等到了今天,是第三日。
庆嫂又一次问他:“你家宋言呢?怎么好几天都没见到了。”
唐晓想了一想,答说:“家里来人寻了,他便回去了。”
“哦呦,这么突然啊。”庆嫂惊讶,“那还回来吗?你这边又剩下一个人了。”
唐晓摇摇头,他不知道,可不管怎样,总归还是应该再见一面的。
这一日忙完,他收摊儿往家走,推着小车路过岔路口,隔着很远,便瞧见自家院门外头,站着两个人。
一个贵气逼人,一个洒脱随性,是个顶个儿的扎眼。
不是别人,正是几天前突然出现的段忌尘和邵凡安。
小车轱辘登时一顿,唐晓看着那头,不知道他二人为什么会来,便多少有些惴惴的,心里慢慢打起鼓来。
说实在的,他真是有些发怵,可自家的大门,又不能不回,踌躇再三,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迎了过去。
邵凡安歪靠在院墙上,听见动静一回头,一看见唐晓,牙花子立刻笑了出来:“小唐兄弟,又见面了。”
他笑着一拱手,像是行了个礼。
唐晓不懂那些江湖礼节,不知道该如何回礼,两手抬起又放下的,一下子有点拘谨。
结果邵凡安顺手就把小推车给接过去了,手上一使巧劲儿,轻轻松松就把车推上了门口的台阶。
唐晓愣了一愣,连忙去开院门。
门一开,邵凡安推着车,抬腿儿就进了院儿。唐晓下意识要跟上,忽然想起门外还有个段忌尘,便回头看了看。
段忌尘也看着他,神色倒不若初见时那般凶神恶煞了,嘴巴紧紧抿着,脸板了一板,然后背着手,微微点了个头。
这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打过招呼了,唐晓多少有些怕他,便也学着点了点头。
邵凡安在院子里特别自来熟地问:“唐兄弟,咱这车搁哪儿?”
“额,柴、柴房。”唐晓忙手忙脚的,赶紧又去开柴房的门。
等车放下了,唐晓看了看眼前的邵凡安,还有杵在院子中央的段忌尘,这才来得及问了一嘴:“请问……请问两位这是,有什么事吗?”
“嗐,我这也是嘴馋。”邵凡安笑嘻嘻的,搓了搓手,像是有商有量的样子,“听说小唐兄弟馄饨烫肉做得一绝,不知道我和忌尘有没有这个口福,能蹭上一顿?”
唐晓一怔,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人登门,一开口,便是为了馄饨来的。
“不白吃。”邵凡安朝门外一扬下巴,段忌尘在外头默默举起手,手里拎着油纸包。邵凡安朝唐晓挤挤眼:“我们带了小菜。”
半炷香后,唐晓和邵凡安系着围裙,各自守在一处案台前忙活着。
唐晓包着馄饨,脑袋还有些糊里糊涂的。
他悄悄侧头看了看,邵凡安正在隔壁拍黄瓜。
一刀拍下去,又剥了蒜剁蒜末。
那刀切在案板上,当当当个不停,他嘴巴也不闲着,也不用唐晓接话,自己跟自己就能唠半天:“我家乡那边都是大个儿馄饨,馅儿大皮儿也厚,和你这边是不同的吃法,配点儿紫菜咸菜末,也好吃得很。”
唐晓偷偷看他好几眼,自己手底下也有得忙,忙着忙着,最初那股子紧张的感觉就淡化了很多。
其实他再见到邵凡安……多多少少,都会觉得不自在。
对方相貌堂堂,还身手矫健,一出手,便是一股子江湖儿女的英雄气,可他只是一个卖馄饨的小老板,平凡又普通。这般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却强行拉扯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