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做出任何夸张的动作,只是将全部的注意力,如同聚焦的透镜般,投注在手中的草图与地图碎片上。
世界,在他眼中开始褪色、重构。
纸张的纹理、墨迹的晕染、甚至书写者当时落笔时细微的力度与情绪残留,都化为一道道清晰的数据流,涌入他的感知。地图碎片上模糊的线条与“p-b”符号之间,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空白区域,开始浮现出无数细微的、常人无法察觉的“信息痕迹”——尘埃堆积的差异、空气中微粒流动的微弱导向、甚至是一种基于建筑学基本原理的、无形的逻辑纽带……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处理着这些海量的、超越常规感官的信息,进行着穷举、推演、溯源……
一条清晰的路径在他脑海中瞬间成型!并非直接指向“p-b”,而是指向行政办公区深处,一个标记为“档案室”的房间!根据信息流的显示,那里有极高概率存放着更完整的建筑蓝图或设备手册!
然而,就在这答案浮现的刹那——
一阵尖锐的、仿佛冰锥直接刺入大脑皮层的剧痛,猛地炸开!
沈晏清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旁边的办公桌,才勉强没有倒下。
这不仅仅是精神透支的虚弱。
更可怕的是那股随之而来的、熟悉的剥离感。
仿佛有一块无形的、冰冷的橡皮擦,正在他记忆的画布上,蛮横地抹去着什么。
是哪个片段?
是凌曜在篮球场上,迎着夕阳将冰水递给他时,那汗珠从下颌滑落的瞬间?
还是两人第一次并肩作战后,凌曜一边龇牙咧嘴地处理伤口,一边对他露出的、带着点傻气的得意笑容?
他只知道,脑海中关于凌曜的某一个鲜活的、带着温度的画面,正在迅速变得模糊、褪色,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空洞的“认知”。
他知道那是凌曜。
他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他失去了感受那份关系温度的具体瞬间。
能力的枷锁,再次收紧。代价,如期而至。
“你……你怎么了?”眼镜青年注意到沈晏清的异常,怯生生地问道。
沈晏清缓缓直起身,强行压下脑海中的眩晕和那令人恐慌的虚无感。他抬手,用力按压着刺痛的太阳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再抬眼时,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幽深,如同暴风雪过后冻结的湖面。
“我知道该去哪里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档案室。”
他没有去看角落里的凌曜,仿佛那只是一个需要被完成的“任务目标”。
但他攥紧的、微微颤抖的拳头,和那冰封眼眸深处一闪而逝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却暴露了这平静之下,正在被无声撕裂的灵魂。
他迈开脚步,走向办公室门口,背影依旧挺直,却仿佛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大山。
每一次使用这力量,他都离拯救凌曜更近一步。
却也离彻底“忘记”凌曜,更近一步。
这,就是他必须背负的,最残酷的枷锁。
沉默者的牺牲
档案室的门比想象中更加沉重,金属的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不知名的污垢。沈晏清根据“月镜之瞳”短暂指引出的路径,带着众人穿过几条迂回、堆满废弃物的走廊,最终停在了这扇标着“档案室-闲人免进”的厚重铁门前。
门被从内部锁死了。
“让开。”壮汉低吼一声,将背上的凌曜小心靠放在墙边,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负重而酸胀的肩膀,然后后退几步,猛地发力,用他壮硕的肩膀狠狠撞向门锁的位置!
一声闷响,铁门纹丝不动,只有灰尘簌簌落下。壮汉自己却被反震得龇牙咧嘴。
“不行,太结实了!”他揉着肩膀,脸色难看。
眼镜青年焦急地四处张望,试图找到其他入口或者工具,却一无所获。沉默女子站在稍远的地方,警惕地注视着他们来时的方向,那里的黑暗仿佛有生命般蠕动着。
沈晏清看着紧闭的铁门,眉头紧锁。强行突破显然行不通,声音太大,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他再次将手按在冰冷的门板上,试图感知门后的结构,但剧烈的头痛和那记忆被剥离后的空洞感仍在持续干扰着他,让他难以集中精神进行更深度的探查。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咔哒……咔哒……”声,从他们刚刚经过的拐角处传来。
那声音很有节奏,像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但在这种地方,显得格外诡异和不合时宜。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屏住了。
“咔哒……咔哒……”
声音越来越近,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从容。
沈晏清猛地看向沉默女子,用眼神示意她注意警戒后方。沉默女子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那块边缘锋利的碎玻璃,身体微微弓起。
然而,那“咔哒”声却在拐角处停了下来。
紧接着,一阵低沉、扭曲的哼唱声飘了过来。那调子依稀能辨认出是某首古老的摇篮曲,但被扭曲得不成样子,每个音符都像是从腐烂的喉咙里挤出来的,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哼唱声中,一个纤细、穿着破烂护士裙的身影,缓缓从拐角后“滑”了出来。
它的移动方式极其诡异,不是走,而是如同提线木偶般,脚不沾地地向前“飘移”。它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石膏般的白色物质,只留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和一张涂着鲜艳口红的、咧到耳根的嘴巴。它的手中,没有拿着任何武器,只有一把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剪刀,随着它的哼唱,一开一合,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