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予纳罕,问前头带路的梁兴:“今日见殿下府上的人都称呼我为小姐,她们知道我是谁麽?”
她其实是在问自己在太子府内的身份。
衆人看一对男女,总先看见他们间的身份与名分。
羡予毕竟早不是总角幼童了,当然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她也相信钟晰神通广大,肯定能解决,毕竟她也觉得太子的一世英名很重要。
不该让世人庸俗的目光污染自己与钟晰纯粹的友谊。
“自然是知道的,”梁兴笑回道:“殿下看重小姐,手下人自然不敢怠慢,直接称您小姐也是怕您在府上拘束。”
“咱们太子府还是头一回有您这样的贵客。殿下吩咐过了,您在府上没有限制,当成自己家就是了,这儿没您去不了的地方。”
梁兴答了两层意思,不忘强调“头一回”,但也只回应是“贵客”。殿下的心意他们亲近人了解,但也不会把这暧昧情愫直接往施小姐身上套。
殿下珍重施小姐,不会容许她染上不该存在的污名。
所以施小姐在太子府,只会是“隐秘的贵客”。
羡予点头,不知听懂几层意思,心里只想着难怪钟晰敢信誓旦旦地说太子府能保护她。
从侍从们的情况就能看出来,整座太子府都牢牢掌握在钟晰手上,所有人都训练有素,只要他想,恐怕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身他要保,名当然也要保。
说话间到了正殿,晚膳却并未设在右殿餐室,反而设在了太子寝殿外的起居厅。
右殿餐室主要为太子宴请宾客而设,寝殿起居厅则是钟晰平日里自己用膳的地方,较太过宽敞的餐室当然更显亲密与私密。
钟晰又不需要在羡予面前摆场面,他要做的,是一步步将羡予拉入自己的私密空间。
她人都已身在太子府,这样好的机会,不利用起来就不是百谋千算的太子殿下了。
钟晰确实考虑周全,他太适合当暗处的猎手,熟悉的布置丶周围侍从和善有礼丶主人的重视,重重叠加起来,很快让羡予放下了残馀的戒心。
梁兴并未朝内通报,反而转身去传膳了,放任羡予自然地进入了寝殿。
她理智上知道这里是“太子”的宫室,心理上却很难戒备起来。
毕竟里面那个人她太熟悉了。
羡予没多打量,进屋发现太子殿下并未坐在桌旁,而是靠坐在一旁的榻上,手上拿着一本书,正专注读着,似乎在专门等她用膳。
羡予刚要行礼,钟晰就注意到了她,立刻搁下了书起身,带她走到了餐桌旁。
侍女端来温水给二位净手,钟晰柔和地说:“府内不必多礼,倒显得生分了。”
“看过砌雪斋了吗?可还喜欢?”钟晰耐心地问。
羡予:“喜欢呀,多谢殿下。”
她是真喜欢,这种处处有人为自己考虑的感觉太好了,仿佛整个人都被温水柔和环绕,什麽事都不用烦恼。
钟晰有意纵着她,看书丶用膳,用的都是往日在秋阳山“程望之”和她相处的姿态,这样羡予熟悉,也安心。
饭毕,钟晰叫侍女送来一碗安神汤,推到了羡予面前,“虽然床帐被衾用的都是你惯用的料子,但毕竟是生地方,怕你夜里难眠,给你备了安神汤。”
他在一步步试探羡予意识的底线。
就算知道他一贯是心细如发的人,但羡予还是被他的细致安排惊到了。
她想问殿下怎麽知道我用什麽布料的床帐,又反应过来有延桂在,他知道也正常。
于是这场有些暧昧的话题又被她轻易翻过。
难怪梁公公说殿下重视,羡予喝着安神汤想。
她品味着这两个字,似乎发现了一点特别之处,但思考太过表层,未能往细处想。
所以羡予也没察觉,今日和钟晰同乘一辆马车时她还觉得两人会不会靠得太近,而此刻,她已经习惯寝殿内的甘松香。
就如同太子府内所有的细致生活安排一样,这是柔和但紧密的占有欲。
钟晰又嘱咐两句:“府内没什麽规矩,你就当在秋阳山时一样便好,有什麽不自在的地方都可以和我说。明日我带你逛逛,以後都可以任你自己玩。”
“若是有朝臣来访,我会先告知你,稍微避开就是了。想出府上街的话得先告诉我,毕竟要安排的隐秘一些。”
钟晰亲自絮絮叨叨说着,羡予理解,他是想让自己安心住下,其馀都不必担忧。
太子殿下是个体面人,他觉得是自己的原因才让钟旸差点伤害到了羡予,才让羡予离开自在的别院生活,所以都要往最好的补偿。
羡予在别院是为自在,他当然也要让羡予在太子府自在。
她就是能理解钟晰心底的意图,也换回了从前和“程望之”相处的模式,故意嗔道:“知道了知道了,殿下好啰嗦。”
这是他们往常相处的经验,是对对方互相的包容,是没来由的默契和心有灵犀。
钟晰半点不恼,轻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头发,佯装赶人,“好难伺候的大小姐,赶紧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