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地压在伏牛村上空。
白日里那声凄厉悠长的兽吼,像根无形的刺,扎在每个村民心头。
道一躺在自家土炕上,手臂伤处敷了阿秀带来的草药,清清凉凉压下了火辣辣的疼,但心头的沉重却挥之不去。
爷爷放在青石板上的那本破旧册子,封面上那扭曲怪异的图案,还有那句“山根底下真正伏着的东西”,如同鬼魅的呓语,在他脑海里翻腾,搅得他毫无睡意。
窗外,风声紧了,呜呜咽咽刮过屋顶的茅草,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撕扯。
“嗷呜——”
又是一声兽嚎,比前一次更加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头皮麻的暴虐气息,似乎就在村子后山不远处的林子里炸开。
紧接着,村子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犬吠,狂躁不安,透着深深的恐惧。
道一猛地坐起身,黑暗中,眼神锐利如鹰隼。
他侧耳倾听,那嚎叫中蕴含的力量,绝非寻常山狼野猪可比。
他悄悄下炕,赤脚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道缝隙。冰凉的夜风灌了进来,带着浓重的土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院中,爷爷的身影立在朦胧的月色下,像一尊沉默的山岩。
他仅存的左手握着一柄磨得锃亮的猎叉,叉尖在清冷的月光下闪着幽光。
老人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吩咐,声音沉凝如铁:“栓好门,别出来。”
说完,他佝偻却异常沉稳的身影便融入了村道的黑暗中,朝着犬吠最凶的方向走去。
几个青壮村民的身影也匆匆闪过,手里拿着柴刀、锄头,脸上是掩不住的惊惶。
道一默默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包扎的手臂,又想起鹰嘴崖上那生死一线。
力量…在这莽莽群山和未知的凶险面前,他这点微末之力,连护住至亲都如此艰难。
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和对力量的渴望,如同野草,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翌日,天色刚蒙蒙亮,薄雾尚未散尽。村东头王虎家的院子里,已经传出“吭哧吭哧”的磨刀声。
王虎赤着上身,露出精壮黝黑、布满汗珠的脊背,正弓着腰,在一块青石磨刀石上奋力打磨一柄沉重的开山刀。
刀刃与石面摩擦,出刺耳的“沙沙”声,火星偶尔迸溅。他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额角青筋微跳,显然憋着一股邪火。
道一刚走近院门,就听见王虎他娘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虎子!听娘一句劝!那东西邪性,昨晚上老李家看羊的狗都被拖走了半条!你爹走得早,家里就你顶梁柱,你就跟着铁匠师父学门手艺就行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话语未尽,已是哽咽。
“娘!别说了!”王虎猛地直起身,将开山刀往地上一拄,刀尖入土三分。他喘着粗气,胸膛起伏,虎目圆睁,
“就是因为它邪性,才不能让它祸害村子!咱家的羊也少了一只,指不定就是那畜生干的!我王虎别的本事没有,就有一把子力气,还有这把祖传的刀!不除了它,我咽不下这口气!”
他声音洪亮,带着山里汉子特有的倔强和血性,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他爹当年就是进山猎熊没回来,这事成了他娘心头最大的疤。
“虎子哥。你今天咋不跟铁匠叔学打铁了?”道一推门进来,叫了一声。
王虎转头看见道一,见他手臂裹着布条,愣了一下,随即那股子莽劲儿又上来了:“道一?你伤着正好,在家歇着!趁今天铁匠师父没东西打,看哥哥去把那祸害村子的畜生脑袋拧下来!”他拍了拍结实的胸膛,砰砰作响。
道一没接他这莽撞话,目光扫过院子角落。那里丢着一小撮沾着暗红血迹和几根粗硬黑毛的湿泥,还有半截被巨力撕扯下来的、染血的狗项圈。
他蹲下身,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捻起一点带血的泥土,凑到鼻尖仔细嗅了嗅。
一股浓烈的、带着土腥味的野兽臊气直冲鼻腔,隐隐还有一丝腐肉的甜腥。
他又拿起那半截项圈,断裂的皮革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大的犬齿硬生生咬断,上面残留着几根乌黑油亮、硬如钢针的粗毛。
“不是狼。”道一抬起头,眼神凝重,语气肯定。
“啥?”王虎一愣,凑过来,“不是狼是啥?听那嚎的动静,比狼可凶多了!”
道一指着泥土和项圈上的痕迹:“狼群猎食,讲究配合,多用撕扯拖拽,留下的爪印也碎。你看这泥里的脚印,”
他用手指在湿泥上比划出几个模糊但巨大的凹陷,“单个,深陷,间隔大。再看这毛,粗硬带油光,腥臊气重得冲鼻子。‘’
‘’还有这项圈断口,是被一口咬断的,力道大得邪乎。”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雾气笼罩的后山密林,“是熊瞎子。而且是头大家伙,饿疯了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