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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家和家(第1页)

夜色深沉,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碾过寂静的道路,驶入张家老宅。张海浪带着一身疲惫和风尘从车上下来,捏了捏酸痛的眉心。城南的烂摊子初步压服,后续的清理和接手还有无数琐碎等着他,张明理虽暂时低头,但狗急跳墙也不得不防。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城南货栈的铁锈和机油味,混杂着一丝若有似无、难以洗去的血腥气,让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指腹。

他放轻脚步走进静心斋。

书房还亮着灯,他推门进去,里面却空无一人。秦任行的电脑还开着,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账目模型和标记出的风险点。他心中一暖,知道她又熬夜帮他处理这些枯燥的东西了。

温暖的壁灯光线下,秦任行斜倚在宽大的床头沉睡着。她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透着理性冷光的髻此刻彻底松散开来,几缕乌黑的丝被细汗濡湿,凌乱地黏在她白皙的颈侧和脸颊。平日里笔挺的昂贵真丝衬衫此刻皱巴巴的。

而珑月,小小的身体整个蜷缩在秦任行的怀里,小脸埋在她手臂和胸前的柔软处,一只小手还无意识地紧紧揪着她衬衫的前襟。孩子睡得正沉,粉嫩的小嘴微微张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呼吸轻浅绵长地交织在一起,在这片狼藉中,竟透出一种令人心头软的和谐与安宁。她的姿势有些僵硬,显然抱着孩子睡并不舒服,但依旧维持着保护的姿态。

这幅画面,像一束温暖的阳光,瞬间穿透了张海浪连日来的疲惫、紧绷的神经和未散的杀伐之气。他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幅画面,连日来的奔波劳累仿佛都被这静谧的一幕抚平了。她既要帮他处理棘手的文件,还要学着照顾完全不熟悉的珑月,这份辛苦,他都看在眼里。

他的目光移向梳妆台。秦任行的笔记本摊开着,被窗外溜进来的夜风掀起一角。

左页上,是秦任行凌厉如刀锋的笔迹,密密麻麻地列着城南荣昌、恒通的资产重组公式、债务清算方案,复杂的箭头和数字如同作战地图。在某个公式边缘,还有一行小字批注:“税款缺口疑与王家关联,需深挖。”

右页,却画风突变。上面画满了歪歪扭扭、充满童稚气息的水母图案,线条笨拙却透着认真。几个箭头从水母指向旁边一行娟秀但带着思索痕迹的小字:“白刺激源→杏仁核异常放电?需结合eeg(脑电图)验证观察”。

张海浪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心底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和心疼。她既要殚精竭虑地帮他处理这些肮脏复杂的商业烂摊子,在数字的迷宫中寻找生机;又要分心去研究如何打开珑月封闭的世界,在科学的图谱里寻找那一丝渺茫的希望。

张海浪看着她疲惫的睡颜,他轻轻从外套内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天鹅绒的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秦任行手边的矮柜上。

盒里静静躺着一枚设计简约却异常精致的夹。夹的主体是纯净的深蓝色珐琅,打磨得光滑温润,这是他特意挑的。他记得很多年前,她偶尔会在实验室熬得太晚时,揉着太阳穴抱怨一句“头扎久了头皮疼”。有了这个,她就可以把头松松地夹在脑后了。

他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许久,贪婪地将这难得的温馨刻进眼底。

鬼使神差地,他掏出手机,动作轻得不能再轻,调至静音模式,关闭了闪光灯。借着门口地灯微弱的光,他对着床上依偎的一大一小,极其小心地按下快门。屏幕定格下这珍贵的一刻,几乎没有犹豫,他迅操作,将这张偷拍的睡颜设置成了手机的锁屏壁纸。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冷硬的下颌线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做完这一切,他替她们拉了拉滑落的薄毯,熄灭了壁灯,只留下门口一盏微弱的地灯,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带上了门。

沉睡中的秦任行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仿佛被这细微的动静惊扰。她无意识地将手臂收得更紧,将怀里那个温热的小身体更深地搂向自己,下巴轻轻抵在珑月柔软的白金色顶,出一声模糊而满足的轻呓,再次沉入更深的梦境。

书房里,张海浪没有立刻休息,他坐在书桌前,就着台灯的光,翻看起秦任行标记出的文件,准备连夜处理。灯光下,他的侧影显得专注而沉稳。

温家别墅。

温寻耀又一次在梦中出破碎的呜咽。温澜熟练地将他搂进怀里,轻轻拍抚着他单薄的脊背,直到温寻耀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呼吸变得平稳悠长,陷入沉睡,温澜才小心翼翼地替他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走出弟弟的房间。

路过父亲温智富的书房时,里面压抑着怒火的低吼声隐隐传来:

“张明理!你这个蠢货!废物!”是父亲温智富的声音,极力压低了,却依旧能听出里面翻腾的暴怒和冰冷的杀意,“…张明理!张家如果只是内部整顿,你自认倒霉也就罢了!但要是张家不识相,把手伸得太长,妨碍了我们的事…张明理,你最好掂量清楚后果!后果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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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是电话听筒被狠狠砸在昂贵红木书桌上出的沉闷巨响,如同一声丧钟。

温澜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像受惊的猫,瞬间闪身退回自己的房间,反手轻轻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张明理?张家?温澜的脚步瞬间顿住,心跳漏了一拍。这个名字,连同“张家”、“妨碍我们的事”这些关键词,像冰冷的针扎进她敏锐的神经。她屏住呼吸,贴在冰冷的门板上,想听得更清楚些,里面的声音却低了下去,只剩下模糊的交谈。

温澜悄无声息地退回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她没有开灯,小小的身影坐在黑暗里,眼神却亮得惊人。她拿出那部“自由”的学习平板,钻进被子里,用被子蒙住头,飞快地搜索起来。

屏幕上幽幽的光映着她漆黑专注的眼眸。她输入关键词:“张明理”、“法人”、“名下公司”…

搜索结果很快出来。张明理,名下有几家商贸、物流公司,注册地在城南,看起来平平无奇。最近的新闻?没有。风评?查不到。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甚至有些边缘的商人,信息干净得过分。

温澜皱紧了眉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屏幕上张明理那张证件照上带着世故笑容的脸。父亲电话里那带着杀气的“后果自负”言犹在耳。一个普通的商人,怎么会让父亲如此动怒?还牵扯到“张家”?是那个张海浪的张家吗?

“是我太敏感了吗?”温澜低声喃喃,漆黑如深潭的眼眸里却翻涌着不信的幽光。她将平板塞回书包最内层的夹层,动作轻缓地躺下,闭上眼睛。黑暗中,她的感官却更加敏锐,捕捉着门外走廊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父亲沉重的脚步声似乎离开了书房,向主卧走去。

温澜屏住呼吸,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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