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冷寒,有侍人贴心搬来几个精致的暖炉,还将楼阁四方的秀美帷幔放了下来,用花屏挡好。无人发现,在离开时,女侍施然走近角落,对着一个雅秀的女人耳语些什么,很快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艳俊的眉眼微微眯起,已经喝醉的药商看着楚离慢慢沉下的眸子,结结巴巴道:“楚娘子啊,你这是怎么了?看起来不高兴啊?”“高兴。”楚离喉头缓缓动了一下,对她温和开口:“高兴得很。”随着她这番话落下,众人目光便被上首不耐的人声吸引了。原是柳眠嫌弃琴师弹来弹去就这几个曲子,无趣至极,便摆手让人退下。“柳家主,小人还准备了”“不必了。”女人微微泛红的眸子有些浑浊,她看着刚刚走过来对她笑着说了什么的侍人,垂下头,一口饮尽杯中的温酒,“今夜无美人,只是些庸脂俗粉。”“无趣无趣。”“不及一刻,城中的孔明灯就要在护城河边释放,诸位大可在此地观赏,老妇今日有些酒醉难挡,先走了。”这柳眠果真是个脾气诡异古怪的人,什么事情都随着性子来。有些药商没机会献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大礼”,心底叹息,可也顾及着周围人无敢应声,只得诺诺称是。听了这话,楚阡忍不住低声骂爹,打算找机会离开,去找楚离再细细商榷。看来,谢惊秋露面的机会没了。不能现身被这老家伙看中,如何入柳府?她看着不远处笑着看向自己的王姐,刚想抬手示意,就见一片寂静中,镌刻着牡丹纹样的玉石地板上,琴师已经退下,一位身着奇异服饰的女子从屏风后面无表情走出,霎时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这是怎样一张脸?眼尾色彩浓艳,似是灯芯燃尽后的一抹红,额角的梅花灿灿盛开,在灯光下朦胧清冷,而走过来的白衣女人却体态轻盈,眉目平和,似画中仙。明明是极其美丽的一幅画,四周端坐饮酒的人却早已白了脸色。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把前几日柳家主逝去的阿姐最爱的一面妆容,如此活灵活现地复刻在脸上!找死不成!!!说起这柳家二姐柳华章,也算是众人皆知,一个秀雅女儿,因体弱多病,读书不行,习武也不能,竟学着那些男人般画眉敷粉,整天呆在那戏园子里,给来往的百姓唱戏,其中最为出名的,还是她那诡谲多变,婉若惊鸿的剑舞。虽说惊世骇俗,柳家主却对她极好,不仅在府中专门开辟了戏园,还招了很多有名的戏班来府中供其观摩。七日前,柳华章意外溺水身死,丧还没完呢,今夜,竟有人敢打扮成她的模样,以此吸引柳眠注意。这是大胆还是惹祸上身?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只顾着眼珠一动不动,紧紧盯着眼前的女人,有的暗地里小心翼翼观察着柳眠的反应。万籁俱寂。周围的气息似乎在谢惊秋的感知中全然消弭,女人惊人雪白的脸背对着外面骤然升入天空的万千孔明灯,乌发散着垂落肩头,无端惑人。——像是勾人魂魄的鬼魅。她轻轻抬眼,眼睫微微一颤,恰好对上楚离的视线。对方的目光显然有些诧异,谢惊秋甚至从中看出了一丝讶然。但很快,那脸色便冷了下来,深沉的眼底滚动着不知名的情绪,扰得人心神难安。谢惊秋步调慢下,她垂下眼,把抵在小臂的长剑露出。忽然之间,剑势风雨不可摧!白的晃眼的手腕随着长袖垂下而露出,女人身姿流畅挺秀,动作间毫不拖泥带水。在周围渐起的惊呼声中,谢惊秋眸色一暗,未持剑的手指悄然勾开一个圆润纽扣,随之,外袍如水逶迤。她穿着轻薄的丧服,慢慢向前走去,很快跪地而拜。谢惊秋垂手敛容,剑乖顺地放在袖下,仿佛被驯服的野兽般收起了獠牙。“好大的胆子”柳眠盯着她,慢慢咧嘴,露出一抹瘆人的莫名笑意。“你叫什么名字?”似乎很久之前,也有人这么问她。谢惊秋微微一笑,头抵在地上,话音却朗润无比,楚离看着她,五指慢慢握紧,深觉胸腔内有些不知缘由的跳动。“谢般。”谢惊秋面不改色,把楚阡早已给她安排好的身份不徐不慢地道来。柳眠走到她的面前,手指抬起女人的下巴,对上那低阖的眼睫,眼底露出一丝奇异的色彩。“好美的一张脸。”“可比那琴音美的多。”“哪儿来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