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知意就换了身粗布衣裳。袖口磨了边,鞋底沾着泥,活像个干粗活的洒扫丫鬟。
她低头混在杂役队里进了侯府后院,手里拎着个破扫帚。
“今儿账房要清库册。”领头嬷嬷说,“都手脚利索点,别碰坏东西。”
知意应了一声,跟着队伍往东走。心口跳得平稳。
账房在东角院,三间屋子连着库房。门一开,一股陈纸味冲出来。几个老账房正翻本子,管事还没来。
知意被分去擦高架。那架子顶上落满灰,没人愿意爬。
她踩上矮凳,一手拿布,一手悄悄摸向墙缝——母亲旧日的陪房曾告诉她,东墙第三块砖有夹层。
指尖一抠,砖松了。
她迅抽出一张纸,塞进袖子。动作没停,继续抹灰。
纸上印着侯府红印,还有签名:顾言洲。
就是它了。
癸卯年正月,三万两嫁妆银调拨文。白纸黑字,他亲笔签的。
外面传来酒嗝声。
知意手一顿。
管事来了,走路歪斜,嘴里还哼着小曲。她认得这人,三天两头喝醉,但今天偏偏往暗格这边晃。
不能走。一走就露馅。
她干脆把扫帚一扔,惊叫:“哎呀!老爷您可来了,这架子要塌了!”
话音落,顺手把那张纸塞进管事宽大的袖袋里,又故意碰下几本旧册子,哗啦摔地上。
管事醉醺醺抬头:“吵什么?”
“架子松了,差点砸着我。”知意缩着脖子,“您看看是不是该修了?”
管事摆手:“修什么修,明天再说。”说着竟靠着桌子坐下,眼皮一耷拉,打起呼来。
知意没动。等了半炷香,见他真睡死,才轻手轻脚退出去。
门外风冷,她呼出一口气,没回头,径直走了。
回了主院,她先找书诗。
“换人。”她说,“明早账房得换个脸生的去当值,就说昨儿那个洒扫病了。”
书诗点头:“行,我安排厨娘的侄女顶上,顺道打听消息。”
“别查账。”知意摇头,“查谁昨晚进出过账房,尤其是送东西出去的。”
书诗抬眼:“你留了后招?”
“没留。”知意笑,“但我敢赌,那纸在他袖子里,他自己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消息就传来了。
管事醒了酒,现袖中多了份要紧文书,吓得脸色白。说是“夜里不知怎么沾上的”,赶紧交上去。
侯夫人震怒:“你是想偷藏证据?禁足三日,不准出门!”
账房立刻封锁,所有人不得擅自进出,连笔墨都要登记。
知意坐在厢房剥花生,听见这消息,只咧嘴一笑。
“成了。”
她起身换了身小厮衣裳,帽子压低,揣着炭条盒子进了主院。
沈悦正在屋里吃早点,一碗莲子粥,两个蟹黄包。
“慢点吃。”知意站在门口,“别噎着。”
沈悦抬头:“你怎么这身打扮?”
“送炭的。”知意走进来,“顺便给你理理妆匣,乱七八糟的。”
她蹲下打开匣子,一层层翻。胭脂、粉饼、旧信纸,最后掀开底层托盘,把一张折好的纸塞进去,再盖上一张废纸。
“好了。”她合上匣子,“回头别让人乱动。”
沈悦嚼着包子,含糊问:“里面是什么?”
“你昨天丢的那张购物单。”知意眨眨眼,“写着‘三斤糖藕,五斤酱鸭’。”
沈悦笑了:“你还记得这个?”
“记得。”知意也笑,“你每顿吃啥我都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