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一下,马上给药。医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当混着激素和局麻药的液体注入神经周围时,一股凉意扩散开来,像冰雪消融般带走了部分疼痛。周明长舒一口气,后背的衬衫已经湿透。
周明第二次入院的第二天,周明的父母和陈诗宁的父母都到了,小小的病房顿时显得拥挤。
周父——一个瘦高的国企领导——正沉默地调整病床的高度;周母则忙着整理带来的换洗衣物;诗宁的母亲拎着两个保温桶,里面装着熬了四小时的骨头汤;而陈父站在窗边,眉头紧锁地翻看着检查报告。
老王局促地站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这个平时嗓门洪亮的中年司机此刻像个犯错的孩子。
王师傅,周明母亲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出奇,交警的事故认定书能给我看看吗?
老王像被雷击中般抖了一下,慌忙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张。周父戴上老花镜仔细阅读,镜片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陈诗宁不安地看着丈夫,周明轻轻摇头,示意她别担心。
医药费花了多少?周母终于放下认定书,问道。
没人回答她。
老王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手抖得厉害,不够我再去取…我可以卖车…
老王心里清楚,他跑前跑后,除了良心自责背后,还压着一本经济账。
保险员给他算过交强险加商业险最多赔25万,可伤者的神经根损伤要是评上伤残,再加后续康复,奔着4o万去了。
出的部分,得他自己掏。
老家还有自己已经成年的一儿一女的生活需要他贴补,儿子27岁刚结婚,女儿25岁已经有小孩了。
周父把信封推了回去等治疗结束再算。他的目光转向儿子,现在重要的是小明能好起来。
夜幕降临,父母们被陈诗宁劝去附近宾馆休息。
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周明趴在床上,阻滞治疗的效果开始显现,疼痛减轻了不少。
陈诗宁坐在床边,轻轻按摩丈夫没有受伤的背部区域。月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落在她隆起的腹部,形成一个柔和的弧光。
宝宝今天踢得厉害。她轻声说,把丈夫的手拉到自己肚子上,可能是感觉到爸爸不舒服。
周明掌心传来轻微的震动,像蝴蝶扇动翅膀。这个新生命的存在让他眼眶热。
对不起…他声音沙哑,本来应该是我照顾你们…
陈诗宁俯身亲吻他的额头傻瓜,你救了两个孩子。你知道他们的父母今天又来了吗?带了一大束向日葵。
周明微笑起来,想起那两个活泼的小家伙。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老王又来了,这次他带了两个中年人——正是那天被周明救下的孩子的父母。
中年夫妇深深鞠躬,女人眼里含着泪,男人则紧握周明的手说不出话来。老王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泪水再次涌出。
护士站的时钟指向午夜。
周明的疼痛暂时平息,陈诗宁蜷缩在陪护椅上睡着了,手还下意识地护着肚子。
窗外,城市的灯光像星辰般闪烁,见证着这个小小病房里生的一切——痛苦与勇气,愧疚与原谅,以及最平凡也最伟大的爱。
治疗了两周之后,周明出院了,做了治疗之后腰已经没有那么剧烈疼了但仍然行动不便,他和单位请了病假在家休养。
保险公司追加了赔付,覆盖了所有二次住院的费用,但老王仍坚持每周两次到周明家帮忙,从修水管到陪护复健,用行动弥补内心的愧疚。
他粗糙的双手和沉默的付出,逐渐融化了他这个农村来的中年汉子和周明诗宁一家的隔阂。
老王,真的够了,你不用再辛苦跑来了。周明撑着助行器站在他面前,腰部的护具睡衣下若隐若现,医生都说我能恢复到现在这样算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