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又见面了
这未到破晓时刻天空就已经笼罩了一层厚厚的暗云,旭日阳光被牢牢隔绝在乌青色云层上方,没有一丝缝隙能从此一方牢笼中挣脱,洒落大地,照耀万物。
等到幸一准备出门,天空中暗红色的朝霞被乌云瞬间冲散,不一会儿,城市里开始断断续续的下起了小雨,水汽很充足,城市整体色调显得雾蒙蒙的。
“别忘了带伞!”,王院长看见幸一出了玄关,在後门好心提醒道:“今天一天都有雨,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去吗?”
对于他独自去面对那大一家子还是有些担忧的。
幸一不想麻烦任何人,但他也不想让关心他的人担心,他给王院长定了定心:“真不用,我会和你随时保持联系的”
王院长看着他孤单的身影,深知这是幸一自己决定面对的,不好说什麽只是默默递了一把全黑雨伞给他。
随後幸一穿好鞋子,接过一顶黑色雨伞,拧开玄关的门把手,出门随手拦了个车,“师傅,城南区殡仪馆,谢谢”
“好嘞,小夥子,系好安全带”
幸一头顶着车窗,早高峰的车流密密麻麻的排列在道路两侧,他坦然自若的注视着过往的行人,雨下的越来越大,路面积的水随着行人的疾驰而溅起打湿了他们的裤脚,半个腿都是湿漉漉的,好像必须要奔赴某个终点一样不管不顾。
他对张斌的死没有任何波澜,甚至可以的话他更不想看见他们家任何一个人,精神上和身体上都极具恶心丶憎恶排斥。。。但这次他必须去,他要亲耳听见那个亏欠了自己十七年的道歉,好从此斩断过去,以後就只是幸一,作为幸一活着。
家庭的缺失是幸一这辈子都无法弥补的痛,他努力过丶争取过丶得到过可到最後还不是一场空。从胜诉那一刻起他就想通了,有些人来到这个世界注定是带着残缺的丶不完美的丶遗憾的,可是那又怎麽样?
太阳月亮依旧交替更换,这世界依旧在不停的转动,跳出来执念依旧不妨碍春赏百花秋望月,夏有凉风冬听雪,做个随性洒脱自由自在的人。
城南区殡仪馆远离喧闹的六街三陌,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排排柏树犹如站姿挺拔的看守卫士,守护着来往的行人车辆。
不消片刻,幸一撑着伞下了车,雨依旧没有停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他的裤脚也被积水打湿。
下车後,他左张右望,黯淡不熟悉的场地让他心里有些发怵,好在门口的保安为他指了指方向。
他朝着中间建筑最左边的厢房走去来到悼念堂,庄严肃重的格调迫使到来的人不敢大声喧哗。
推开门映入眼帘就是一口黑漆棺材,板板整整的置于堂中,两侧站着七八个人,全部身着黑色丧葬服腰间缠挂着白色腰带,低头掩面看样子都很年轻。
棺材前面俯腰蹲跪着两人,看背影很明显就是张有光和赵红玉,他左右一扫并没有瞧见张晓慧的身影。
诡异不详的氛围让幸一提高了几分警觉,想着赶紧整完就走,于是他快速走上前,在他们後面停下学着电视上的剧情象征性的鞠了一躬,然後对着他们的背影说:“可以了吧”
赵红玉和张有光二人从幸一踏入的那一刻就没有转过身,只是将头抵在黄黄破坡的坐垫上不说话。
这时赵红玉缓缓挺起臃肿的背,盯着棺材侧面帘子,不冷不热说道:“应该是可以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地方不对,这句话不像是对着自己说的,他总感觉阴森森的,照张晓慧的说法,来的人应该都是亲戚才对,可是这里除了赵红玉和张有光外,其他几人虽说都穿着一样的黑色衣服,但无论是从样貌还是身形来看,都不像是他俩的亲戚。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不对劲!
幸一尽力控制住不安的情绪,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冷声道:“既然我都来了,那麽你也要兑现你们的承诺,我也不需要你们去学校澄清什麽的,只需一句道歉,我和你们之间从此算是两清。。。。。。”
就在他伸手想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什麽东西时,手刚触碰到口袋里的东西还没等拿出来,就听见张有光头窝在坐垫上,闷声说:“两清?哼!是该两清了,你来的可太好了,就等你来呢,你不来这场戏唱给谁听呢?”
幸一停下了动作,手指好像碰到什麽开关,不解的问:“你说这话是什麽意思?”
终于赵红玉可舍得离开那个坐垫扭过身,不过却因跪窝时间久脸上压出道道痕迹,让本就恶心作呕的脸更加不忍直视,一脸阴笑道:“孩子这场戏专门为你准备的,你可真有本事,居然让我穿上了这晦气的衣服。。。”
那语气幸一听着直渗人,诡异得很诡异得很啊,“。。。还想两清?做梦!这辈子你都欠我们家的,还不清了”
察觉到眼前的情况明显不对,于是幸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撒腿就往外跑去。只可惜还没跑出去多远,两排并站的人好像早有准备似的,其中一个黑衣人提前堵住了大门,将卷帘门重重落下,另外两人挡在他面前阻止他前行,此刻犹如瓮中捉鼈,挣扎显得毫无意义。
他紧咬後槽牙,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转身对着他俩厉声吼道:“你他妈想干什麽!看来上次长记性了,知道来硬的不是我对手,这次学聪明了居然还找几个帮手,不过张有光你到底算不算男人?干的还是人事吗?”
没想到为了抓幸一,张有光和赵红玉不惜舍得花重金聘请来打手,他何德何能要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究竟意欲何为?
还没等到张有光的回答,就听见棺材侧面灰白色帘子後响过一女声:“他们干不了什麽,是我想干点什麽”
幸一被团团围住,根本看不到声音的发出者的样貌,听声音猜测应该是一名年轻女子,但绝不是张晓慧的声音,这个声音相比之下要细一点,要阴柔一些,似是午夜勾魂的白无常取魂魄于无形之中。
那女子的笑声越来越近,直到人肉围墙裂开了一条缝隙,女子的面貌展示在幸一面前。
他怔愣了一下,对上那女子那含波流转的眼睛,下意识说出口:“你?。。。是你!”
“你认得我?真是稀奇”,那女子不由的冷哼一声,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认出来,她一边把玩弄着头发,转而对赵红玉随口问道:“你说的?”
赵红玉连忙站起身来,凑到女子身旁,矢口否认道:“不是我说的,不是我。。。一切都按照你的交代去做丝毫不敢有差池,多一句话我们都没有说,绝对不是我们。。。不是我们啊妹子!”
褐色的卷发完全替代了当时的黑色长发,穿衣也极其暴露不似之前保守,浓浓的彩妆掩盖了清冷的气质和细致的五官,与之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瞧着赵红玉一脸谄媚姿态,幸一终于记起来了,“你是平。。。”,他及时住了嘴,心思一转顿了顿,重新说:“你是那个。。。霍弟子?”
霍弟子手中的动作停滞,也不玩弄头发了,又往前走了几步,不经意的打量一圈,满眼惊诧笑言道:“是个好货,看来不是蒙的,你还真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