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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墟》剧组的临时培训中心设在市郊一个由旧仓库改造的空间里,挑高惊人,墙壁被刷成冷灰色,摆放着一些基础的丶用于模拟操作的仪器模型和绿幕。空气里弥漫着新油漆和电子设备混合的味道。
我(林夕)穿着简单的运动服,扎着利落的马尾,正和其他几位主要演员一起,听一位请来的天体物理学副教授讲解基础概念。
“……所以,你们要理解,叶文婧博士她所面对的‘星墟’,并非简单的天体残骸,它更像一个物理法则的‘伤口’,或者一个高维空间在低维的‘投影’……”教授试图用尽可能通俗的语言解释着。
我听得极其专注,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关键词和疑问。这些概念对我理解叶文婧的世界观至关重要。她所有的执念和行为,都建立在对这个“星墟”奥秘的痴迷之上。
旁边坐着男主角陈灏,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偶尔低头看看手机。对他而言,可能更关注的是动作戏和感情线,这些硬核的科学设定,理解个大概就好。
但我不能。叶文婧的一切都与此息息相关。
课间休息时,我拿出手机,再次翻出苏晴那份批注版的剧本,对照着刚才教授讲的内容,加深理解。
“哟,林老师,这麽用功啊?”陈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点戏谑。
我擡起头,对他笑了笑:“基础太差,得多补补课,不然理解不了叶博士的脑回路。”
陈灏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目光扫过我的手机屏幕,看到了那些黄色的批注:“这什麽?导演的新要求?”
“不是,是原作者苏老师之前的一些批注。”我如实相告。
“哦,那个怪……”他及时刹住了车,换了个词,“……那个作者啊。她事儿还挺多。”
我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但没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说:“我觉得她的很多见解很精准,对理解角色帮助很大。”
陈灏挑了挑眉,没再说什麽,转身去找他的助理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明白,在这个剧组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珍视那些来自源头的见解。对很多人来说,这只是一份工作,一个项目。
这让我更加觉得,苏晴那些批注的珍贵。
下午是仪器操作模拟训练。我们需要学习一些基本的观测仪器操作姿势和术语,虽然真正拍摄时会有专业人士指导,但提前熟悉能让表演更逼真。
我练得很投入,反复纠正自己的手势和眼神,试图找到叶文婧那种既熟练又带着某种探究狂热的状态。
训练结束时,天色已近黄昏。我带着一身疲惫,却感觉内心充实。回到临时宿舍,我一边用筋膜枪放松着酸痛的肩膀,一边习惯性地点开手机。
剧组的工作群里,执行导演发了一条通知:
“各位老师,明天下午三点,关于剧本结构调整的线上沟通会,链接已发群邮件,请准时参加。主要创作人员都会在线。”
线上沟通会?原作者苏老师……会参加吗?
这个念头莫名地让我心跳快了一拍。
我会在视频里……看到她吗?
那个只在现实里见过一面,却在文字世界里如此清晰的女人。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如此在意。也许是因为她的批注像灯塔一样指引过我,也许是因为电梯里那短暂一刻感受到的丶令人心悸的脆弱与坚韧并存的特质。
我很好奇。在屏幕的那一头,她会是什麽样子?会说话吗?还是依然沉默?
这是一种纯粹的职业好奇,我对自己说。毕竟,她是叶文婧的创造者。
但我无法忽略心底那一丝微小的丶连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期待。
我回复了“收到”,然後将会议链接妥善保存。
明天下午三点。
对我而言,这也像是一场小小的丶关于如何与故事源头连接的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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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苏晴那边,变成了粘稠而缓慢流淌的焦油。
第二天下午两点半,她就如同等待上刑的囚徒,僵直地坐在酒店书桌前。笔记本电脑打开着,视频会议的软件已经安装好,那个刺眼的链接就躺在邮箱里。
她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手心湿冷,反复在裤子上擦拭。胃里像有无数只蝴蝶在疯狂扇动翅膀,带来一阵阵恶心和痉挛。
她提前吃了双倍的抗焦虑药物,但效果似乎微乎其微。
要不要打开摄像头?不。绝对不要。她无法承受任何形式的目光,即使是电子的。
要不要测试一下麦克风?不。她根本没打算说话。
她只想作为一个幽灵,一个ID,潜伏在会议室的角落,听完,然後离开。
两点五十分。她颤抖着手指,点开了那个链接。
软件啓动,跳转到会议界面。她迅速关闭了摄像头和麦克风选项,只留下一个默认的灰色头像和“作者-苏晴”的ID,静静地出现在参会者列表的末尾。
她看到列表里已经有十几个人在线。导演李默,制片人王总,编剧团队,周编辑……还有陈灏,林夕……
当看到“演员-林夕”那个ID时,她的心脏又是一阵无序的狂跳。
她来了。
那个在现实里光芒四射,在电梯里给予她短暂喘息,又在批注世界里与她无声对话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