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归
次日,秦瑄下朝後,照常回了乾清宫,平日空荡的大殿中却坐了一个人,那人背对他而坐,背影清瘦却挺直着脊骨,一身青衫,不卑不亢。
秦瑄屏退了宫人,愣怔许久才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棋盘上的残局已经被他收拾,沈断擡眼淡淡地看着他,秦瑄眼皮一跳,没由来地有些心慌,迟疑道:“你……”
“陛下。”沈断垂下眼,“最後下一局棋吧,赢了就放我走。”
秦瑄愣了片刻後皱紧了眉,沉声道:“不行,朕——”
“陛下,我是沈断。”
“你关着我,秦审知道了,会恨你。”沈断不冷不热地打断了他,随即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该你了。”
秦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抿紧了唇,随手拈起一枚白子,看向棋盘。
秦瑄善弈,鲜少输过棋,如今他望着棋盘,拈着棋子的手暴出青筋,却不知道这一子要落在哪,似乎落在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输赢并不重要,他留不住他。
秦瑄忽地把手中白子一摔,白子不堪重负,裂成两半,他感觉到一般前所未有的疲倦感,他闭上眼,苦笑道:“……你走吧。”
沈断没有说话,微一领首,便起身朝外走去。
秦瑄又睁开眼,盯着他的背影,失神地唤道:“秦审。”
沈断没有回头。
他早就改头换面,不叫这个名字了。
秦瑄自嘲地笑了笑,哑声道:“……你甚至,不愿再唤我声哥哥。”
沈断脚步一顿,长叹一口气,指尖的颤抖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良久後转过了身。
“皇兄。”这一声仿佛千斤重。
“已是过往,也该放下。”
“臣弟是把杀人的刀,做不了你笼中的金丝雀。”他淡淡地笑了笑,“……保重。”
秦瑄看着他,有些茫然,想起沈断这一个月来的不卑不亢,以及那嘴角一抹淡笑……秦审,不会露出这副表情。
他印象中的秦审,是个极为张扬的少年。
可他又想起秦审封王後,看他的眼神点带着埋怨,隐忍,自嘲,以及无限的悲哀。
他恨不了任何人,是他亲手杀了秦审。
沈断从乾清宫出来後,花无序便从藏身处出来,他一直在不远处注视着这里,方便伺机而动,他还没来得及说什麽,便被沈断拥入怀中,花无序不明所以地搂住他,轻声问道:“怎麽了?”
“花无序?”沈断把头埋在他肩上,低声道。
“我在。”
“花无序。”
“怎麽了?”
“花无序……”
“……”
花无序捧起他的脸,看清沈断眼中隐约的泪光,心中一阵闷痛,恨不得把这个杀千刀的皇帝千刀万剐,看着他,温声道:“没事了,过去了,我们以後再也不来这了。”
“沈断,我带你走。”
二人骑马行至京郊时,已是夕阳。
花无序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你和你那皇兄……?”
“。……”好一会沈断才反应过来他是什麽意思,思索片刻,当年大概真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只是等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隔了太远。
他有些揶揄道:“他顶多算个小火星,你嘛……”
花无序追问道:“我什麽?”
“你是,烧了我整座山的野火。”
花无序少见的有些脸红:“我其实玩得也挺野的……”
“……”
沈断权当没听见他那句话,问道:“下一步去哪?暗阁?神药谷?”
“去那干什麽?”花无序沉思片刻,笑了笑道,“来时听说竹林寺的桃花开了,陪我去赏。”
如今尘埃落定,终于能完成他一开始便想的,归隐江湖游山玩水。
沈断擡头望了望天,又看向花无序,笑道:“好。”
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
夕阳西下,远处几行飞鸟渐行渐远,隐入山林。
有人与鸥鸟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