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
这句话来得古怪,秦知流心头一跳,下意识去摸罗文的钢笔,却被陆围常攥住手:“那种东西,你要带到什麽时候?”
秦知流擡起头:“他说罗文的那句话,是什麽意思?”
“你心中明了,何必问我。”陆围常将他带向自己,同时取走那只钢笔,“不是早就做出选择了麽?”
秦知流看着钢笔,半晌才道:“是,比起前世,我觉得这一生更重要。”
他接着道:“我不觉得杀掉罗文是错的……”
“你是贵族,便是所行之事不公不义,也无人能伤你分毫。”
陆围常打断他的话,分明是很轻的声音,落在秦知流心间仿佛重若千钧:“对错何防?你用前世那套束缚着自己,杀死罗文是为公为义,你在选择正确,而不是正确来依附你。”
陆围常看着他:“或许……是你还太年轻。”
“加上前世那些年,我不比你小多少。”秦知流说。
陆围常笑着:“不一样的,哪怕你思维成熟,阅历也远超真正的二十岁,但你我的时间,终归不同。”
“你还年轻。”陆围常重复了一遍,指腹抚上秦知流的脸,他唇边仍带着笑,眼神却冷漠异常,“不必走得这样急迫,我说过,不论你选择什麽,不要後悔。”
“我没後悔。”秦知流道,可他望向那支钢笔时又难免哑然,“我只是…不想忘记他。老师,我知道我在做什麽。”
“是吗。”陆围常不置可否,把罗文的钢笔别回他胸前:“罢了,出去走一走也好,我给你时间。”
“若是想不明白,就当我早已死了。”
如果秦知流不能醒悟,他不会再见他。
选错——或自以为选错的人会走向终结,陆围常已入穷巷,他深以为然。
悔意和假设,大义与私心,或许当时不起眼,却能累积在细碎的分秒当中,漫长而彻底地毁掉一个人。
——就像当初他杀了徐诚,他可以不杀他,又好像别无选择——就像现在的秦知流。
所以,倘若秦知流过不了这一关,他不会再见他。直至赴死,他仍在记忆中鲜活如初便好。
“我爱你灼灼。”
这样灼灼的火焰,不该走上他的老路。
……
秦知流坐上悬浮车。
他依旧没觉得自己有错。
他和陆围常是不同的人,杀死罗文,不代表他要抛弃前世,杀死罗文……不代表他要就此忘记他。
这些并不矛盾,至少秦知流如此认为。
以後再说吧。时间紧迫,总之药已经送到,去往联邦之前,他要先见一见洛林德。
这回洛林德没再对他避而不见,反而主动约了一间幽静的茶馆,静候秦知流到来。
秦知流开门见山:“找陆围常给我带话,你什麽意思?”
“有些好奇罢了。”洛林德斟上一杯茶,“请。”
“没空。”秦知流连坐都没坐,“你知道多少?”
洛林德看向他,眼底竟是浅浅笑意:“很多,你生前的事,死後的事,罗文觉得你没变,我却认为你与前世大不相同。”
秦知流面无表情,无法撼动:“你只想说这些的话,我们没必要聊下去了。”
“自然不是。”洛林德道,“是我技不如人,输给大公子一局。”
“我想说的是,我与大公子之间,并无死结仇怨。”
洛林德面容平静,“星兽潮无可避免,陆上将远赴边境已成必然,如今星兽变异等级越来越高,捍卫帝国领土我绝无异议,此事此时,大公子不必耗费心思来警惕我。”
秦知流笑了一声:“没有死结仇怨?难道说你与罗文都是假的?”
“假到值得你替他背锅,甚至不惜损害家族声誉?或者为此改变立场,让霍尔家成为衆矢之的,沦为五世家中的末流存在?还是说,最擅维稳的霍尔家执行人在赌,赌我只围剿兰斯洛特而不动霍尔,拿全族的性命开玩笑?”
字字珠玑,全打在洛林德软肋上。这样撕破脸的反问令他沉默许久:“帮他是真心,但唯有一点,我没有赌,是你必然不会动霍尔。”
这份笃定来自他对政局的掌控,秦知流不傻,秦休引也不傻,更别提阿蒂克斯,在这种紧要关头,她们绝不会对霍尔赶尽杀绝。
“若不能度过大劫,争什麽都没用。”洛林德叹了口气,“我不想失去你。”
他说着情意绵绵的话,秦知流却眉头紧蹙。
洛林德望向秦知流,开口道:“因为只有你了。”
“罗文物欲很低,他没留下什麽,他在意的,又知晓他曾经的人,只有你了。”洛林德轻声道:“太少了,我珍惜还来不及。”
洛林德直言道:“罗文先是罗文·兰斯洛特,他只是回到原本的命运轨迹,和你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