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不通乐理那句。”他说,“我…我不该那麽说。”
那件事在她心里其实早就翻篇,毕竟她都当面跟他吵过,哪还能记这个仇。她完全没想过他还记着。
宋呓欢问:“你为什麽讨厌人家改你谱子?”
迟燃显然是没想到她会问,一愣才说:“可能是名气惯出来的毛病吧,瞎之前我也这样,写完的谱子就不许改。”
瞎之前这个节点就很微妙。
“那之後呢?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来着?”宋呓欢脱口而出。
迟燃笑出声。
欺负这个词,实在带点可爱。
“欺负什麽欺负,算是有些…”迟燃换成个成熟点的说法,“纠纷吧。有人改我谱子来着,瞒着我改的。这事发生在我瞎之後,所以我也是演出当天才知道。”
“这还不叫欺负!”宋呓欢本来是随便猜的,倒是没想到猜这麽准,霎时间愤怒起来,“谁啊,为什麽?”
“我之前的老板周庭,我没瞎的时候他签的我。”他说,“他也不是无缘无故整我,我瞎之前其实挺…挺傲的。管他是谁,不论是周庭还是甲方还是别的什麽人,只要是让我改谱,我一律让人滚蛋。”
宋呓欢听完半天没说话。
迟燃总是把瞎这个字挂在嘴边,她以为自己听得都习惯了,但真跟这种实实在在的事件联系起来,这个字就又变得刺耳扎人。
“我不看私信,还是钱宇说你给我发过消息。”他说,“本来没必要闹成这样,是我抱歉。”
宋呓欢有些难过,连没关系都说不出。
迟燃说得轻描淡写,但要真是那麽平淡,他应该也不会那麽憎恨改他谱子的人。
没等她继续想下去,他就笑着转移话题:“古董钢琴没法出镜,你视频怎麽办?”
“不坏也没法出镜,我没想到学起来那麽难。”她皱眉,“我本来打算用电子琴弹,但电子琴和钢琴谱也不一样,只能换曲子。”
“算啦不管了。”宋呓欢手一挥,“过完二十大寿再说。我明天要大过特过!!”
再一擡头,都快五点钟了。
他们没有再严格遵守两点到四点的约定时间。
钢琴坏掉之後,他们上钢琴课的见面主题就此消失。
他们每天下午的见面就变成单纯的见面,没有主题,就只是见面。
有时候看着迟燃摆弄各种乐器,有时候像今天这样聊天。
聊关于迟燃,关于她。
她知道迟燃是独生子,父母也在本地,家里有只肥硕的拉布拉多,狗不会导盲。
不仅不导盲,还总是挡路绊倒他。
知道他十五岁随意发在网上的歌爆火,那之後便成为邻里口中的天才。不是别人家的孩子,是天才。
…
她也跟迟燃说了很多关于她的事。
比如,她老家在离这里挺远的某个小破县城,没山没海没河流,只有臭烘烘的油菜花。
比如,她那天哭是因为妈妈不让她见小姑,可小姑病得很重。
比如,她现在做视频挺赚钱,足够负担她的生活。
…
她说了很多,但还不够多,还有很多没说。
“那就,明天见吧?”迟燃说。
“明天见!”
宋呓欢起身走到客厅,跟钱宇打声招呼就去换鞋。她拉开大门,将一次性拖鞋塞进门口的垃圾袋里。正准备走呢,想起来包还在沙发上,她连忙转身去拿,顺手带上门,咔哒一声。
她没穿鞋,只穿着袜子,三两步走到茶几前。
王女士立的规矩,家里必须穿拖鞋,甚至客厅和卧室还得换不同的拖鞋。
尽管王女士不可能知道,但她这两三步还是走得蹑手蹑脚,有些做贼心虚的意思。
刚拿上包,馀光就瞟到人影。
迟燃不知什麽时候走到房间门口,侧身靠着门框。
他朝着门的方向偏头,神情认真。仿佛他不是在听刚刚那声关门的馀音,而是在听什麽不容错过的交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