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才,我们得好几年没见了吧?我定了楼下海鲜酒楼,待会咱叙叙旧去。”
阵阵恶心自胃部升腾而起,痉挛着攀到喉管。他努力做出吞咽的动作,咽下呕吐的冲动。
颖姐快步追上来,打圆场:“周总,先办正事,签完合同有的是时间叙旧呢。”
“哟,不好意思,我们这法务不怎麽会办事。”周庭瞥一眼身後站姿乖巧的小眼镜,半真半假地骂:“磨蹭什麽?掏合同啊,这儿都等你呢。慢慢掏,时间很不宝贵。”
小眼镜慌忙推推眼镜,擡起一侧膝盖驾着包,伸手在公文包里掏来掏去,摇摇晃晃,非常狼狈。
“周总这是说哪的话?”颖姐赔笑,“我们这小公司都混日子,周总才时间宝贵。”
颖姐看他这指桑骂槐的架势,也知道今晚这顿饭高低得吃。迟燃闭嘴忍到现在,估计得憋得跟个河豚似的了,再让他陪着吃饭,那真得爆炸。
周庭还要继续说什麽,却瞥见个粉头发的漂亮小姑娘,探头探脑地蹦进来。
“这是…”周庭一愣,“颖姐,你家妹妹长这麽大了?”
“不是,我女儿还上高中呢。这是…亲戚家孩子。”颖姐留了个心眼,补充,“不是我家的,今天来录音的老师带来的。”
“叔叔好!”宋呓欢扬声说,说着还给他举个躬。
三个字掷地有声地砸在颖姐心坎上,吓得她心一颤。周庭这人老不要脸爱装嫩,最恨人家把他叫老,她家女儿来都得管他叫哥。
迟燃轻咳一声,侧过头拿拇指挡着嘴角。
颖姐轻轻叹口气,这祖宗果然是迟祖宗派来惹事的。
她早早撇清关系的操作,实在是敏锐又英明啊,活该她年年当选王牌经纪人。
周庭被她这句亮堂堂的叔叔叫得傻眼,半天才说:“你这…读大学了吧?这叫的,都差辈了。”
“叔我二十。”宋呓欢大大方方地说。
迟燃低着头把嘴藏在钱宇身後,忍笑忍得发抖。
“你二十…你二十叔什麽叔。”周庭脸上已经挂不住,可也没好意思立马跟个小姑娘发作,他循循善诱,“你也就比我老婆小两岁呢,叫哥就行。”
宋呓欢总算没再叫叔,她说:“小阿姨才二十二啊?那你多大呀。”
“小阿姨”三个字一出,周庭脸色又黑不少,没回年纪而是报个年份:“我81年的。”
“叔你比我爸都大。”
周庭不想再多跟她废话,伸腿在小眼睛屁股上踹一脚:“拿合同!!”
签合同期间,宋呓欢张口闭口都是叔叔,周庭每次想说点什麽,都得被她噎回去。
“叔,你公司是不是挺大啊?”
“叔,小阿姨是不是长得特好看?”
“叔,你跟小阿姨是最萌年龄差哎!”
……
迟燃签字的时候咬牙攥拳,连笔都在抖,颖姐看不下去还悄悄掐他,让他忍一忍。
直到合同签完,周庭都没再提半嘴晚上吃饭的事,显然没剩下什麽吃饭的心情,只想去再补两针乔雅登。
颖姐客客气气地将人送出去後,迟燃憋着的那口气悄悄松下来。
宋呓欢坐在会议室靠窗的椅子上,百叶窗的影子笼下来,酒红淡粉交替,她变成限定条纹款蒲绒绒,边界朦胧地晃着。
——全然看不出刚才追着周庭喊叔叔的邪恶样子。
宋呓欢真是牙尖嘴利一姑娘,她若是在意什麽,那字典里就没有算了二字,她会不折不挠地对抗下去。她要是在乎什麽,那就不害怕全世界都知道她在乎。
她会不遗馀力地对抗一切。
迟燃失明後学会的第一件事,就叫做不在乎。不在乎瞎,不在乎低谷,不在乎这个狗屁世界。
时间一长,他甚至难以分清自己是装的还是真的。
他後知後觉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被粉色蒲绒绒的柔软吸引,甚至恰恰相反。
他是被锋利吸引。
那种锋利又较真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