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时,骡车已套好停在院中。舒玉扒着柴房门做最后挣扎:
“阿爷千万看好纸浆!水温保持三十”
“三十瓢凉水兑十瓢热水。”
杨大川抱着胳膊直乐,
“你念叨八百遍了。”
骡车出前,舒玉突然跳下车往回跑,忘记和醋坛子交代一声了。舒婷正趴在元娘肩头啃手指,看见她立刻手舞足蹈。奶团子攥着姐姐衣襟不撒手,口水糊的如意结亮晶晶的。
“二毛乖~”
“小醋坛子,我不是不带你。实在是你太小了。”
舒玉戳着妹妹酒窝,
“等姐回来给你带糖人”
“哇——!”
舒婷突然爆出惊天哭嚎,肉手精准揪住舒玉的耳朵。(休想抛下我!)
婆媳俩手忙脚乱掰孩子手指,场面活像在拆火药引线。最后还是杨老爹掏出拨浪鼓才转移了奶团子的注意力,舒玉趁机蹿上车辕,髻歪成了鸡窝。
奶团子“噗”地吐了满脸口水泡泡,肉掌拍得砰砰响:(有种别回来!)
“快走吧,再晚晌午都到不了县城。”
“到了王家不可爬树!”
元娘追着骡车喊。
“知道啦——!”
“行事要有分寸,莫要失了礼数!”
“知道了!小叔叔快赶车!耳朵要起茧子了!”
暗卫乙甩了个响鞭,骡车蹿出村口的度活像后头有狗追。舒玉扒着车窗回望,晨雾中的野人沟渐渐模糊成水墨画,柴房的轮廓却格外清晰——晾纸架上的黄纸正在风中轻颤,像一群振翅欲飞的枯叶蝶。
车轮碾过官道青石板,舒玉忽然摸出袖中藏着的纸页。阳光透过粗糙的纤维,在她掌心投下蛛网似的光斑。小丫头突然福至心灵,蘸着口水在纸上画了只王八。
“杨舒玉!”
王府角门探出个鹅黄身影,王霜拎着裙裾往外冲,缀着珍珠的绣鞋险些卡在门槛缝里。舒玉刚跳下车就被扑了个满怀,两个姑娘撞得钗环乱响,惊得门房直捂眼。
“死没良心的!”
王霜掐着她后颈,
“造纸成了也不告诉我!”
“你怎么”
“你爹跟我爹吃酒时说漏嘴的。”
王霜得意地晃着脑袋,
“快让我瞧瞧呀!这纸擦汗不错!”
舒玉愣神的功夫,王霜已经抓着她袖中的纸页往脸上抹。汗渍在黄纸上晕开朵朵梅花,就是纸屑粘在脸上,活像长了满脸麻子。
“别动!这是第一批的次品!”
舒玉憋着笑给她摘纸屑,
“这可是高级去角质”
“去你的!”
王霜反手把纸糊在她脸上。两个姑娘追打着穿过垂花门,惊得池中锦鲤蹿出水面。
花厅里,王霜叫人备的八珍盒还冒着热气。舒玉咬着杏仁佛手,忽然瞥见窗外晾晒的雪浪笺——那是王家从江南采买的宣纸,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怎么了?”
王霜顺着她视线望去,
“想要我送你两刀?”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