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沉默许久,南王强自镇定发出一声嘲笑:“你编,你尽管编,人姑娘在家看书学画,课业也好,凭什麽在这般天热的时候陪你去剿匪?你怕不是强掳了人走,小姑娘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怎麽想呢。你还在这做你的春秋大梦!”
说起来都是血泪,年轻时候作孽太多,他深有体会,不肯相信就儿子那狗脾气,怎麽可能有姑娘愿意和他好?那当初自己是差在了哪里?不丶不可能,自己哪也不差,风华正茂!
裴渡不与情场失意的父王计较,一招绝杀:“她亲我了。”
南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肯定是编的,他要是谢家幺女,情愿亲块石头也不会想亲裴渡这臭小子的!
他依旧镇定:“胡言乱语,怎麽凭空能污蔑谢家姑娘的清白?你们还未成婚,应当发乎情止乎礼。”
裴渡挑了眉梢,对自欺欺人的父王无情发出一声嘲笑:“我自然不会越矩,不过我们两情相悦,父王您不懂我这种心情也可以理解。”他说完于书桌对面椅子上坐下,等着商议正事。
南王想把手边的砚台也砸他脸上去,但还是凭着为数不多的父爱给忍住了,不过面对整天戳自己肺管子的儿子,摆不出和煦的脸色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黑着脸,冷哼一声进入正题:“北边探子回信,如今周勤不在,他麾下军队已全部转给龙翔将军邢晔,邢晔军功不盛,胡人并不十分畏惧,又有滋扰边境之事发生。”
“早晚的事,胡人此次来使要走许多珍宝,胃口已被养大,今年冬怕是有场恶战。”裴渡背着光,脸上神色看不分明,但语气满是嘲弄。
南王也叹气:“南蛮小国也蠢蠢欲动,近日海上有小岛流民集结成盗匪,专劫出海渔船,我已命人去剿,可这流民却不好管。”
外患重重,内忧甚重,百来年的盛国经历了建国初期的百废待兴丶中兴时期的繁荣昌盛,如今已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候了。
裴渡道:“还是需及早做打算,若胡人入侵,北边怕是撑不了多久。若再和谈,和亲公主的陪嫁估计要再加上城池了。”
南王看他神色,试探道:“若北边沦陷,不如裴氏在南地自立为帝,以长河为天堑可阻断胡人军队,南边自可安居一隅,不受战火纷扰。”
裴渡冷笑:“父王为何问我?当真以为我被越王剑蛊惑了心神,妄想拥军自立?”
父子之间向来争端不少,如此摆在明面上的却不多,南王哑然一瞬,转身在身後墙上按了个机关,合在一处的石墙便缓慢向旁边移动,露出中间架子上寒光凛凛的越王剑。
裴渡的目光越过南王的肩背落在剑上,那剑曾是裴氏至宝,但因流言之故不得不呈贡给皇室。裴家每一代家主都梦想有朝一日能重获此剑,却只能想想,连年少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南王也没想过,这有朝一日竟真能成有朝一日。
裴渡比他心狠,比他敢行动,借着进京贺寿的机会就将此剑带回,南王轻叹一声,所以这剑也合该是他的。
他将越王剑从架上拿下,最後深深看了一眼,转身轻放在书桌上,动作温柔,语气却强硬:“这剑既是你拿回来的,本该归你,就别放在我这了,别有一日被人偷了还要怪我。”
裴渡颇为意外,他带回这越王剑是因为幼时南王时不时长吁短叹,道是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回望京,再不能看到越王剑本尊,严重时候半夜在书房偷偷哭。他那时就想,既然父王这般执念,他必会给他取了来,叫他亲眼看一看好不留遗憾。
其实他自己对越王剑并无执念,只是好像无人相信。
“我有剑,这柄剑是献给父王的。”裴渡毫不犹豫拒绝。
南王心口一窒,孝顺儿子,真是孝顺儿子。唉毕竟是自己亲自养大的孝顺孩子,父子俩哪有隔夜仇,关起门来吵吵就算了,打开门去外头,自己这做父亲的也该好好教一教他为人处世之道,免得有一日真的被谢稳打断腿。
再者,孝顺儿子这狗脾气面对姑娘估计也是冷冰冰的,自己也该教一教他如何追妻,想当初啊,算了不想当初,自己已经顺利娶妻生子,也该传授一下人生经验。当老子的不能让儿子走弯路。
于是他一脸慈祥开口:“有你这话,为父心甚慰。且听为父与你说几句推心置腹之语,这姑娘啊你喜欢可以,但不能强迫人家,更不能是个锯嘴葫芦,有什麽话你只管说,这才能不生误会。多少情谊都是在误会中消弭殆尽,这都是为父经验之谈。”
裴渡眼神怪异地瞧了他一眼,并不领情:“父王的经验……就是如此?难道这不是郎君就该做到的吗?难怪母妃说父王年轻时候遭人厌,原是如此。我记下了,必不会重蹈覆辙。”
父子温情“啪”一下,破灭了。
南王气得想直接拔了越王剑和他对砍,逆子!真是个逆子!大热天能说出这麽冰冷的话的人怎麽可能讨得到媳妇?!谢家幺女是瞎了吗?满望京那麽多世家子,偏心悦这个臭小子?!
快玩弄他,抛弃他,让他经受爱情的毒打!
裴渡看他神情变幻莫测,心情愈发好了,继续炫耀方才没来得及炫耀的:“阿幺裙子长下山不好走路,我背着她走的,对了,她还夸我厉害,眼睛闪闪发亮像星星一样。”
他顿了一顿,然後才道:“父王,等我将来有了孩子,您的人生经验倒可以给您孙子孙女传授一下。”言外之意,他就不必了,毕竟已经站在了裴氏所有人的肩膀上。
南王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这臭小子怎麽敢的?还没成婚就肖想生子了?还是两个,做梦去吧!
他黑着脸怒声喝道:“滚,快滚!老子看到你就烦!”
裴渡施施然告退,临了告诉他:“既然父王心烦,那儿子且去海上几日,父王安心在家陪母妃,海上盗匪不足为虑。”
南王满脸疑惑,刚端了山匪还不够,又想去端海盗了,少年人的精力这麽繁盛吗?他忙招来暗卫,嘱咐一定要盯着世子,绝不能让他再去淮州将谢姑娘掳来带去剿海盗!
等人走了,南王还是越想越气,裴渡这臭小子那张嘴也不知随了谁,毒得恨不得他是个哑巴。他抽出信纸,看谢稳写给自己的信,信上字字和煦,却不知是笑里藏刀,若是人在跟前,谢稳能活剐了他。
他“嘶”一声倒抽凉气,愤愤不已,明明是裴渡干的好事,缘何写信来骂他?他好好在佛寺陪王妃礼佛,静心诚意,却收到这麽一封信,打开刚看一眼就没忍住爆粗口,阿弥陀佛,乱我佛心!
不过……这臭小子也该知道人心险恶,今日老子就教一教你。
南王亲自磨了墨,蘸墨下笔,文思泉涌,下笔如行云流水,丝毫没有滞涩,不过片刻便写了三页纸,盖上小印,招来护卫,叫人即刻寄出去给谢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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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轻鸿在淮州还是如常,那山头如今过了明路挂在她名下,袁青青去了一次就决定在那上头开垦试验地,两人商量过後,决定先叫人开荒,山南一面开垦出来到冬日种茶树。
两人坐在凉棚里,周围几十个护卫守着,阿星阿月寸步不离,谢轻鸿百无聊赖地端着冰酪小口吃着,自那一日跟着裴渡出去後,她周围便永远都守着人,再不敢放她一个人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