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曾经不信神佛,不盼来生,只觉得这世间没一处好,只能勉强从山水里找一两分乐趣。後来,他也想对着神佛许愿:这世间样样不好,但有谢阿幺,便样样都好,唯愿谢阿幺在这世间能长久平安顺遂。
被送入新房之後,除了伺候的侍女,便没有其他人入内,没有叽叽喳喳的妯娌姑妹,也没有道贺的其他亲眷,倒衬得偌大一个新房显得稍许冷清。
谢轻鸿正觉得饿,阿星已经捧了一碗鸡汤过来,顺道和她说起自己入府这半日来打探到的:“王府後宅事务一应由王妃打理,不过王妃也不怎麽理会庶务,毕竟这越城就属南王府地位最尊崇。府中很清净,王爷并没有侧妃或妾室,世子更不消说。”
和戏文里写的不大一样,谢轻鸿莫名觉得遗憾,又暗戳戳问:“那有没有见到如弱柳扶风一般的表姑娘?”
阿月道:“世子表兄倒有一位郎君,生的玉树临风却又有几分瘦弱,正在陪客。几位表姊妹看着模样不俗,都是王妃娘家侄女,却都离得远远的,听说连话都没怎麽和世子说过呢。”
谢轻鸿想想又觉得挺正常,毕竟以裴渡那身阴晴不定的脾性,就算有人如她一般暂时为色所迷,那见识过这人那张嘴,怎麽也该清醒过来。
至于自己没清醒过来,只能怪裴渡太能蛊惑心神,长那麽好看,就算有疤变丑半分,还是……长那麽好看。
以至于晚间裴渡摘下她的盖头时,谢轻鸿看他一眼就觉得心跳加速,只觉得今日裴渡是前所未有的好看,叫她想起收敛起锋芒的长剑,刚从泠泠清溪里濯水而出,是这世间独一等的风华。
裴渡似是喝了酒,但不曾喝醉,端酒盏时动作稳得很,饮交杯时也稳得很,只是话很少,与往常一样。
谢轻鸿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看,只是盯了许久发现这人竟不像先前那般脸红,她起了疑心,便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裴渡,你是喝醉了吗?”
裴渡十分严肃地回:“没有,你切莫乱说。”
谢轻鸿忍不住笑出声:“你肯定喝醉了,哎呀你酒量怎麽这麽差,在自己婚宴上也能喝醉?都没有人给你挡酒吗?还有你喝醉了怎麽看着和没醉时一样?”
裴渡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混沌的思绪掠过一丝清明却很快消失,只记住她最後一句问话,继续肃着脸一字一句回:“我没有喝醉,我这是正常的,我知道你是谁。”
“那我是谁?”
“是我夫人,今夜是我们的新婚夜,我们要……洞房。”裴渡不好意思地侧过头,迟来的醉意漫过他的耳垂,染红了半边脸。
谢轻鸿也莫名跟着红了脸,又觉得他都醉成这样了,应当也不能这样那样吧?可是,要是一定要的话,那这人醉成这样应该也不记得该如何做吧?
回回考榜一的好学生十分自觉,觉得这种事还是要看书多学一学,她轻咳一声,指挥醉了之後十分乖巧的裴世子坐到一边去,自己偷偷摸摸翻出阿娘给的小书,挑灯夜读,临时抱一抱佛教。
只是这小书她本就看得一知半解,就算临时来学,翻了两页还是感觉一头雾水——这都是什麽和什麽呀?
她转头想看一眼裴渡,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後,侧身看向她手里的小书。谢轻鸿吓了一大跳,立时将小书阖上,往後一藏,支吾着道:“你丶你怎麽不坐着?”
裴渡视线紧盯着她的脸,好似没有看到那书,眼神不见迷离混沌,就是说话有些慢:“阿幺,你为什麽不和我坐在一块?我们是夫妻了,以後,只有我与你最亲近。”
谢轻鸿点头敷衍:“是,我待会就坐过去,我还有个问题不会,要看会书。”
裴渡却皱了眉头,伸手轻而易举将她身後的小书拿出来,往桌上一扔,道:“那你不要看这个,我都会,我可以教你,你不会的我都可以教,晚上看书伤眼睛。”
谢轻鸿倒吸一口凉气,越过他想先把小书收回藏起来,却一头撞进裴渡怀里,将人撞了一个趔趄,後腰隔着他的手掌抵在桌沿。
“阿幺,你看看我。”裴渡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谢轻鸿不受控制地仰头与他对视,感觉到自己一寸一寸软下来,在烛火氤氲的光里,咬着唇融化在玉石与软枕之间。
摇曳烛影深,不知秋与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