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老吟游诗人沙哑的歌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瑟琳娜死寂的心湖中激起了希望的涟漪,但也同样引起了水下的暗流涌动。她不敢在原地久留,强忍着身体的疲惫和饥饿,沿着山林继续向南跋涉。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眼前阵阵发黑,全靠意志力支撑。
她必须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藏身之所,等待那渺茫的回应,同时设法解决迫在眉睫的生存问题。
幸运女神眷顾了她一次。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山涧边,她发现了一个被藤蔓半遮掩的浅小洞xue。洞口狭窄,仅容一人匍匐进入,内部空间也不大,但干燥,隐蔽,能遮风避雨。这对此时的她来说,不亚于天堂。
她将这里作为临时的据点。白天,她几乎不敢外出,只在黄昏和清晨时分,小心翼翼地出来寻找水源和一切可以果腹的东西——野莓丶酸涩的野果丶偶尔能挖到的可食用根茎,甚至不得不尝试捕捉溪流里的小鱼小虾,生吞活剥,只为维持生命的基本需求。夜晚,她蜷缩在冰冷的洞xue里,听着外面野兽的嚎叫和风吹过林梢的呜咽,紧紧握着那枚徽章,一遍遍回忆着母亲模糊的面容和老吟游诗人那首粗糙却充满希望的歌谣。
她变得形销骨立,原本合身的衣裙如今空荡荡地挂在身上,金色的长发纠结枯黄,皮肤粗糙,只有那双蓝色的眼眸,因为执着的求生欲望而依旧亮得惊人,却也深陷在眼窝里,显得更大,更脆弱。
几天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希望如同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太过天真。诺顿家族或许早已没落,或许根本不在意她这个流着他们血脉的丶麻烦缠身的“外人”,又或许,那首歌谣根本没能传到他们耳中。
而且危险从未远离。
有一次,她冒险靠近另一个稍大的镇子边缘,试图寻找更多食物时,差点与一队巡逻的士兵迎面撞上。她甚至清晰地看到了他们手中拿着的丶绘有她大致容貌的通缉令!她连滚带爬地逃回山林,心脏狂跳了整整一夜。
还有一次,她在溪边喝水时,遭遇了一头出来觅食的野猪。那狰狞的獠牙和凶狠的眼神让她魂飞魄散,她拼命爬上一棵大树,直到野猪悻悻离去,才浑身瘫软地滑落下来,手臂和腿上都添了新的擦伤。
饥饿丶寒冷丶恐惧丶孤独……每一样都在侵蚀着她的意志。她感觉自己像一只在暴风雨中挣扎的飞蛾,翅膀早已湿透破损,随时可能坠入无边的黑暗。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考虑是否要冒险前往某个修道院寻求庇护时,转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悄然降临。
那是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她像往常一样,在洞xue附近寻找着可食用的菌类。突然,她敏锐地听到了一阵不同于鸟鸣兽吼的丶极轻微的窸窣声,似乎有人正在靠近!
她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搜捕队?还是野兽?
她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躲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後面,屏住呼吸,紧张地透过石缝向外窥视。
雾气中,一个身影缓缓显现。那是一个穿着南境常见粗布衣服丶背着柴捆的樵夫,看起来五十岁上下,面容朴实,皮肤黝黑,脚步沉稳。他似乎只是寻常的樵夫,但瑟琳娜不敢有丝毫大意。
樵夫在她藏身的岩石附近停下脚步,放下柴捆,像是要休息片刻。他取下腰间的水囊喝水,目光却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瑟琳娜藏身的方向。
瑟琳娜的心跳几乎停止。
然而,樵夫并没有呼喊或靠近。他喝完水,重新背起柴捆,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用他那带着浓重南境口音的丶低沉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般哼起了一段不成调的小曲。
起初,瑟琳娜并未在意,但很快,她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调子……虽然被樵夫哼得七歪八扭,但依稀能分辨出,正是老吟游诗人编的那首关于“夜莺”和“橄榄枝”的歌谣的旋律!
是巧合吗?!
还是……?!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因为激动而发出声音。她紧紧盯着那个樵夫,试图从他看似平凡的脸上找出任何一丝不寻常的痕迹。
樵夫哼完了那不成调的一段,像是歇够了,重新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向着山林深处走去。在转身的刹那,他的目光似乎再次极其短暂地丶若有若无地扫过岩石的方向,然後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山林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瑟琳娜饥饿産生的幻觉。
但她知道,不是!
那旋律!他哼了那首歌的旋律!
巨大的激动和更深的警惕同时席卷了她。这是诺顿家族的回应吗?还是卢西恩设下的又一个精巧陷阱,利用她唯一的希望来引诱她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