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嘴!什麽时候脑子能跟上这张快嘴!”
数里街区外的宁亲王府,带着初夏气息的凉风摇晃着廊檐下的灯笼。
吕佐大步流星而来带起的阵风,打散了与灯笼纠缠的凉风,让灯笼恢复片刻安宁。
吕佐一贯沉闷的脸上是极其少见的欢愉,脚步也跟语气一样又轻又急:“公子!青州那边都查清了!你绝对想不到,这位逍遥姑娘可大有来头!”
沈望尘并不意外,“嗯,我大概知道一些。是位名角吧?”
吕佐怔住:“名角?什麽名角?”
沈望尘诧异地问:“她不是出身青楼吗?”
“青楼?”吕佐更懵了,反问:“谁说她出身青楼?”
这下轮到沈望尘愣了。
他总不能说是她自己承认的,只好说:“我猜的。她曲子弹得好,舞也跳的好,爱财却又不敢出风头,怕叫人认出来,不是名伎从良麽?”
吕佐噗嗤笑出来,难忍笑意说:“你往日猜什麽都能猜个大差不差,总算也叫你栽一回。什麽青楼名伎,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见沈望尘惊愕,吕佐得意解释:“人家可是正儿八经好人家的姑娘。她爹名叫钱大友,与洛家青州的话事人赵希林称兄道弟,曾在洛家上任主君跟前做事呢!六年前,她爹为了护洛家主君而死。她母亲是个温柔和善的妇道人家,一家人口碑都很好的!”
沈望尘难以置信:“那她也算是富裕人家出身了。可她爹早亡,她又是如何习得一身琴技丶舞技的?”
吕佐语气难掩激动:“你绝对想不到!我看见调查结果的时候,也根本不敢相信……”
“别废话!赶紧说!”
沈望尘心痒难耐,直接抢过吕佐手中的密信。
吕佐问他:“你可还记得,前些年我朝曾出现过一个十二岁破格参加会试还取得了头名的天才少年?”
沈望尘擡眸惊愕地望向吕佐。
吕佐兴奋道:“就是逍遥!她自三岁进入书院就展现出惊人天赋,五岁越级入年少院,八岁越级入志学院。青州府书院的墙上到现在还贴着她的文章呢!舞技从何习得不得而知,但她会好几种乐器,琴技在书院也是享有盛赞的!”
吕佐说着激动伸出手指晃了晃,“啊还有!我朝开朝以来首位三元问鼎的那位状元江远山,与她是同窗!据逍遥家的街坊说,二人交情匪浅,自她从书院退学後,江远山几乎每月都去拜访。说不定他连中三元,里面还有逍遥的功劳呢!”
沈望尘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吕佐眼中跳动着别样的光彩,眉飞色舞地说:“没想到吧?我也完全没想到!先前实在是小瞧她了,我现在只想跟她说一声失敬啊失敬!”
“那她为何没去参加科考?”沈望尘难以理解。
吕佐解释道:“据说是为了照顾她母亲。她爹死的时候她才十二岁,母亲遭受打击一病不起,之後她就从书院退学了。街坊四邻说她极孝顺,不惜代价给她母亲用药进补丶调理身体,可惜只是多撑了几年,两年前也走了。”
“哦!还有她那个妹妹,也不是她亲妹妹。绵绵原本姓苏,是青州郊县小村里的,父母双亡,自幼遭受继母虐待,是逍遥看她可怜才领回家养着的。”
“幸亏被她领走了。那绵绵的继母後来又找了个夫君,是个赌棍,败光了绵绵她爹留下的几亩薄田和宅子不说,还盗窃判了罚,绵绵那继母受牵连没入罪民,绝望之下杀夫後自缢了。若非逍遥,绵绵只怕现在也要沦为罪民了。”
沈望尘这才明白,“难怪她不会对罪民另眼相看,敢任用夏锦和陈亦庭。那宋十安呢?宋十安又是如何跟她认识的?通过江远山?”
吕佐摇头说:“具体不清楚。她在青州也是深居简出的,据她邻居说,与她家有来往的除了赵希林赵把头,就只有江远山了。两年前宋十安突然出现,时常去探访,没多久钱浅突然就搬走了。後来宋十安在青州找了她两个多月,直到被朝廷召回。直到现在那的街坊还在受宋十安所托留意着她的下落。”
“宋十安一直在找她?”
沈望尘思绪翻飞,疑惑道:“可二人见过数次,从未表现出是旧识的模样。”
吕佐将他面前的纸张翻了翻,手指停在一处说:“这里。据她街坊所言,宋十安一开始出现时总是蒙着眼,所以她街坊原以为他是个瞎子。”
沈望尘思忖半晌,猜测道:“两年前,就是宋十安救皇太女受伤致盲的时候。就是说,宋十安可能没见过她?”
吕佐不解:“那宋十安眼睛好了,她为何又不告而别?难道是觉得配不上眼不瞎的宋十安?”
沈望尘若有所思道:“或许吧!”
只片刻,他又笃定道:“不会。”
他擡头问吕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请她为云王写传时,她说她能力有限丶拒绝咱们时的样子?连自贬时都带着一股傲气。她那时只是想通过自贬来展现消极态度,以求放逐而已。如此骄傲的人,又怎会觉得配不上宋十安?”
吕佐赞同道:“也是。十二岁的会试头名,若再中个状元,早早进入中枢,王侯将相只有她挑人的份,哪有她配不上的人?”
沈望尘捏着下巴说:“我三番五次欲助其成名,她却始终不屑一顾。我曾经不明白她哪儿来的底气,此刻方知,她不止是不怕死,更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
吕佐问:“可她母亲在她及笄前就去世了,她为何还不参加科考?如今行事还如此低调。若非咱们派人跑这一趟,谁能知道她竟有如此过往!”
“想不通。”沈望尘支着下颌摇头,长长的手指摩挲着茶杯边沿,喃喃道:“在这个人人皆要披盔戴甲的世间,她却想要赤足行走……”
吕佐也想不明白,“真是不可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