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是可以懦弱丶可以犯错丶可以喊累丶可以发泄的。
原来,他不必做到事事完美,也会有人欣赏他丶喜欢他丶支持他。
钱浅认真郑重地继续说:“凡事尽了力就好,就无愧于心了。人无完人,有缺点的人才完整。所以不论你哭还是笑,是软弱还是坚毅,在我眼里你都是最好的。馀生再无倾城色,一草一木皆相思。我拥有着最好的你,我很幸福。”
明明是撩人的情话,可她说得那样认真,让人心甘情愿把心交出去。
宋十安倾身抱住她:“我何德何能,得你为妻……”
钱浅搂着他的背:“是你一直没有放弃我,我才能有接住你的一天。是你救了自己。”
*
宋十安做了几天的心理准备,鼓足勇气重新回到红尘世间。
吕佐为两个“已故之人”递上两张全新的身籍,钱浅的名字真的叫了“肖遥”,而宋十安的名字,成了“林时桉”。
钱浅捏着两张身籍吃惊不已:“你门路够真广的,这都能弄来?”
吕佐笑得轻松:“不过是借个已死之人的身份罢了。公子教的,否则我又怎能光明正大地跟着公子,出现在昌王面前?”
“那你本名叫什麽?”钱浅十分好奇。
吕佐故作神秘地挑眉:“不告诉你。”
才住了半年多的小院,已然有了他们太多东西。
特制的轮椅,按宋十安身高定制的双拐,各式助他复健的木架,从早到晚飘着草药味的厨房,还有那已然结了红枣的树。
即便钱浅一再要求轻装上阵,可周通和吕佐还是把马车装得很满。
周通赶得马车里装满行囊,吕佐赶的马车里载着钱浅和宋十安,四人正式南下。
出门在外第一个难题,便是住宿。
宋十安完全不像从前一样,恨不得时时刻刻贴着钱浅,二人再无从前的亲密无间。除了他梦魇时,钱浅抱着他安抚,二人鲜少会有肢体接触。
钱浅知晓他心里有阴影,从不勉强他,二人虽同住一屋,却一直是分床睡的。
但此次出行,她担心他晚上会梦魇,不放心他一个人睡,可入住的头一家客栈,却没有带床榻的房间。
钱浅刚说:“那便开四间上房吧!”
宋十安却道:“三间即可。”
客栈的上房床榻一向够大,钱浅规规矩矩地睡在里面。
她身体容易疲乏,故而睡眠时间长,睡得也沉。赶了一天路,早就颠簸累了,此刻躺在床上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宋十安却久久难以入睡,脑海中不断出现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
他迈不过那道坎,鼓足勇气想跟钱浅解释,却发现她已经安然入眠。看着那恬静的睡颜,紧张忐忑的心一下子就松弛下去,忍不住探过去亲了下她的额头。
她实在太温柔,时刻向他展示着自己的无害。这让宋十安觉得无比愧疚。
这明明不是她的错,却委屈着她与他一起承担後果。
他们顺着海边一路前行,一起看星海辽阔,听海浪拍打礁石发出愉悦的声响;一起踩在沙滩上,张开双臂,迎着烈日与海风。
马车坏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路上,吕佐焦急不已,後悔没带副马鞍,不能尽快去附近的城里请来工匠修车。
钱浅却满不在乎:“不要慌,太阳下山有月亮,月亮落下有朝阳。”
吕佐说她心大,不想随即竟遇到了外出做工的木匠,身上刚好带着工具,凑合帮他们修上了车,能让他们赶到了下个村镇。
周通迷了路,直到天黑透了也没找到方向,慌得不知所措。
钱浅宽慰说走到哪算哪,结果没走多久便遇到一个村落,她笑道:“你瞧,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注1)
那云淡风轻的闲适,让几人从身到心都倍感轻松,不再将赶路丶去某个地方当做目标,而是放松下来,专心享受生命,享受路上的好风景。
秋意渐浓,他们站在黄河岸边,低头俯瞰滔滔黄河之水,滚滚浊浪,听她吟:“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注2)
田野里,农户们忙碌地收割着成熟的庄稼。
他们却披星戴月,夙夜直达泰山之巅,看朝霞云海波涛翻卷。她吟道:“一杯酒,问何似,身後名?人间万事,毫发常重泰山轻。悲莫悲生离别,乐莫乐新相识,儿女古今情。富贵非吾事,归与白鸥盟。”(注3)
他们荡漾在扬州的小桥流水之上,摇橹船划过傍晚的盏盏红灯笼,吴侬软语声声入耳,旖旎小调婉转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