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浅问陈亦庭,“你怎麽回来了?夏夏呢?”
陈亦庭顿时泪眼滂沱,“阿锦她,死了……”
钱浅脚步停住,声音隐隐带着颤:“……为何?”
“我们得知宋侯战死,便一路疾驰赶回来……裕王府丶云王府都有重兵把守……阿锦从徐女君那打听到你被关在乐坊……可禁军太多,我们救不了你,她便……去刺杀昌王了……”
陈亦庭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但钱浅也没什麽不明白了。
昌王先前的话在她耳边回响,“钱夫人还真是好本事!竟让本王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叛离了本王。”
原来,他说的不止是沈望尘,还有夏夏。
五脏六腑再次绞痛起来,钱浅俯身作呕,却什麽也吐不出来,只觉得食管的灼烧感,已经蔓延到了全身。
陈亦庭吓得赶紧搀扶她,“钱浅你别急!昌王恶事做尽,一定不得好死!只要我还有口气,就一定会拼尽全力为阿锦报仇的!”
钱浅安抚性地对他说:“你放心,我会带着他一起下地狱的。你要保重好自己,帮我照看好绵绵,替夏夏好好活下去。”
陈亦庭怔愣,泪痕还在脸上挂着,“你,怎麽杀他?”
钱浅没答话,只在眼中透出冰寒和坚毅,仿佛将这万里苍穹的乌云和寒冷都收进了眼中。
*
一行人跟随禁军统领踏上城楼。
铅灰色的云低低压着,一中年女子立于城垛之前,猩红的披风被寒风掀起边角,里面银亮的铠甲划出凛冽的弧光。
皇後?
钱浅懵了,这与她预计的情况全然不同!
她自然知晓皇後与王宥辉是一夥的,可,怎会是皇後身披铠甲坐镇大局,而昌王一身常服,谦卑恭敬垂首在旁?
皇後手握一把华丽战弓,钱浅光从形状就知道那是一柄硬弓,换做自己或许根本拉不开。那背上的长箭羽粗箭杆,重箭头,分明是战场上可破甲的重箭。
想不到,养尊处优的一国皇後,竟能用如此武器!
也对,窦家是开国元勋,国之砥柱,可惜大半折戟沙场,最後唯剩窦皇後这一根独苗。当时与宁亲王争夺储位的皇帝成功与窦家联姻,而窦国公也不负所望,倾力助其成为皇太子,窦氏女自然就成了皇後。
如此出身,皇後又怎麽可能是个羸弱妇人呢?
钱浅见过皇後两次,一次是皇太女的生辰宴,一次是裕王与绵绵大婚。
那是个不茍言笑的女子,约莫五十岁上下,丹凤眼,眼窝微凹,唇角浅浅的纹路,是常年抿唇留下的印记。华发已生,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的不是宽厚慈祥,而是刀削般的分明。
此刻,她的瞳仁像淬了寒的铁,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城墙外,周身肃杀之气冲天。
“尘毅侯,你没得选!”
皇後的声音沉稳而严厉:“你行军五千馀里至此,兵疲意阻,根本无力攻城!不消三日,两州府援军便会赶至,届时你腹背受敌,唯有死路一条!”
城楼下方远远传来喊声:“尘毅侯与娘娘并无私怨!我等只想请陛下或皇太女殿下出面,问清因何突然改立储君!娘娘何故一直阻拦?!”
皇後并不理会,继续高声喊话沈望尘:“尘毅侯,本宫怜悯你,将仇人送至你面前!本宫允你,杀完仇人,再赴死!”
沈望尘握紧拳头,望着坐在京都城门前的人影,神情仓惶。
吕佐说:“你莫信她!那人罩着脸,万一不是呢?”
沈望尘反问:“怎麽可能不是?她就是要逼我上前手刃仇人,好让我背上弑君叛国的罪名,如此,老二这个皇位就坐得名正言顺了!”
沈望尘没料到京都城的情况竟如此糟糕,更没想到,皇後居然将皇帝用面罩罩了,推出城门外,逼他弑君!
诚然如皇後所料。
攻城本就艰难,以千阻万亦是常有的,何况还是一国之都的京都城。他行军数千里人困马乏,若城内无人配合,他绝无可能在此情况下攻城成功。
该怎麽办?就这麽撤走,实在是不甘心!
皇後说罢,禁军统领已上前回话。
王宥辉这才注意到一衆人,气骂道:“蠢货!让你带来一个人,你在干什麽?!”
禁军统领头垂得更低:“殿下,实在是云王与钱夫人以命相逼,末将实在没有办法……”
王宥辉亲自动手上前薅过钱浅,王宥川想要阻拦,却被禁军羁押住,只能着急干吼:“皇兄!你放开她!你放了她!”
王宥辉完全没理会,将钱浅拽到皇後面前。
皇後扫量钱浅几眼,突然勾起唇角:“不愧是十二岁就名震大瀚的天才,真是一出好算计!你想蛊惑我儿弑父,让他背上弑君弑父的罪名,好让他们师出有名,名正言顺攻城?”
钱浅跟着轻笑:“皇後如此武功谋略,可惜生了个蠢儿子。”
昌王顿时怒意上脸,但没等他发火,皇後便扯着钱浅来到垛口,“喏,你瞧。”
“你的计谋,我转赠给了沈望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