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被吕佐的力道推得後退一步,却在看清吕佐的脸後,露出惊讶的表情,“我记得你,你是她的那位……旧识?”
钱浅突然就想起他是谁了,放开吕佐,唤道:“洛公子?”
吕佐也想起来了,是她在蜀郡瓦舍卖艺时,结识的那位跳剑舞的洛公子。
洛千霖朝二人行礼致歉:“对不住,在下刚刚有些失态了。我还以为,逍遥姑娘你,便是安庆侯夫人,京都浮生乐坊的那位逍遥坊主。所以一时有些唐突了,实在抱歉。”
钱浅颔首,面不改色地扯谎:“无妨。洛公子误会了,我姓肖名遥,碰巧而已。”
洛千霖脸上写满了欣喜:“真是太好了……”
“师叔!”一个小道士颠颠跑来,气喘吁吁道:“师叔,你跑这麽快干什麽?”
钱浅打量着洛千霖一身道袍,问:“你,这是……?”
洛千霖再次抱拳,笑道:“我送柱子去了武当,去岁也皈依道门了,道号罗华子。”
钱浅突然想到,这还是他请她帮忙取得别号,于是笑着回了礼:“罗华道人。柱子可还适应武当?”
洛千霖笑答:“那个捣蛋包,总算有能管住他的地方了,性子沉稳了许多。你们如今在百越暂住吗?”
钱浅解释道:“只是路过此地,想买些果子路上解渴。”
洛千霖神色也不显意外,又问:“那这是要去哪?”
钱浅道:“去安南国。”
吕佐愣了,洛千霖也诧异了一瞬,随即笑道:“你还是那般潇洒恣意,喜欢到处游历。不知,是否方便一起用个晚饭?”
钱浅拉住吕佐的手,挽住他的胳膊,故作亲昵地说:“怕是不大方便,我们这便要啓程了。”
吕佐身体一僵,低头看了眼被她拉住的手,什麽都没说,只是微微握了回去。
洛千霖的眼睛落在二人牵着的手上,笑了下说:“那好吧!希望下次有缘再遇到时,能有时间小酌两杯。”
钱浅颔首告别洛千霖,赶紧拉着吕佐走了。
二人走远後,钱浅放开吕佐,抱歉道:“刚刚不好意思。”
吕佐虚虚握了下空空的手,将手背到身後:“无妨。”
他神色故作淡然地问:“他是谁?咱们不是去南诏吗?你为何骗他说去安南?”
钱浅解释道:“他是洛千霖。”
吕佐惊讶:“京都洛家二公子,洛千霖?”
钱浅点点头:“嗯,我也是离开蜀郡那日才知晓的。他大概认识十安,咱们不能在此停留了,早些出发去南诏吧!”
*
在荒无人烟却美不胜收的两国国境相交之处,钱浅迎来了二十二岁的生辰。
几人趁夜色跑来山顶,等待着晨曦的到来。
这一天对她来讲意义重大,意味着她已逃过宿命的安排,或许能活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她终于觉得,苍天拨弄命运的那只大手远离了她。
两世为人历经坎坷,受尽折磨,终得放过。
自此清风拂夙昔,旭日照新晨。
晨星渐没,风起于山林,他们眯起眼睛张开双臂,任微风穿过手指间。
随着晨曦第一缕明媚的阳光照到他们身上,水光自钱浅目中滚落。
“我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我拯救了自己。”
宋十安眸光温软似水,嗓音温柔得不像话:“你拯救了很多人。”
吕佐也低头垂笑,摩挲着手指上的鱼形戒指。
南诏国的夏日当真不会很热,他们在南诏国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小镇,又买了一座小院。
几人约定往後每年十月後到来年四月在琼州过,天一热便去南诏避暑。
他们去山间听雨,去看迷雾森林。
阴雨天的山间更静谧,闭上眼睛深呼吸,感受内心的平静,感受人生一世,草木一春,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曾经的郁结,那些争来斗去见不得人的心思,在高山峻岭丶江河湖海丶郁郁树木与市井烟火前,早已消失不见。
宋十安拎着篮子,里面盛满刚摘的新鲜菌子,远远地朝树荫下的周通和钱浅挥手。
钱浅穿着兰青色的薄衫,头上带着他编的鲜花花环,站起身来,走出枝繁叶茂的树荫下。
明亮动人的笑靥,让人觉得群山皆来相迎,山川皆至眼前。
世间美好,不过如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