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秋窈已转入普通病房,床位依旧是靠房间内侧,正好是靠窗的位置。
阳光照进病房,照在她已经摘去颈托的修长的脖颈处,静谧而美好。
下午两点左右,顾耀川风尘仆仆地赶来,黑色羽绒服的肩头还带着外面冬日的寒气,发梢有些被风吹乱的痕迹。
荣秋窈很惊喜,尽管身体虚弱还是很快从50°的床上坐立了起来:“耀川!”
顾耀川看她脸上毫无血色,赶忙过来制止:“别激动!”
这时荣秋窈才发现他身後还跟着一位气质娴静温婉的年轻女子,穿着米白色的长款大衣,眉眼间与顾耀川有几分相似,但笑容却比他平日里柔和丶温暖得多。
荣秋窈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有些失态,马上收敛。
“秋窈,还记得我吗?我是顾静,耀川的姐姐。”
她走到床边,很自然地拉起荣秋窈没有输液的那只手。
荣秋窈对这位顾静姐有些印象,但不多。只能礼貌点头并回以微笑。
她的手心温暖干燥,带着一种安定的力量,“这小子平时嘴笨,不会照顾人,也不会说些好听的话。我过来看看你,也替我们家谢谢你,愿意包容他这个闷葫芦。”
她的话语带着家常的亲昵,没有丝毫生分,瞬间就拉近了距离。
顾耀川站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把手里提着的果篮和营养品轻轻放在床边的桌子上,低声说了句“我去水房打点热水”,便拿起热水瓶,体贴地留出了空间给她们。
顾静便顺势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依旧握着荣秋窈的手,声音轻柔地聊了起来。
荣秋窈认真地听着,不插一言。
顾静没有问及车祸的细节,也没有刻意提及秋窈的失忆,反而聊起了顾耀川小时候的倔强和傻气,聊他因为一道数学题跟父亲较劲到半夜,聊他第一次离家住校时偷偷躲在被子里哭鼻子。
她还说起,顾耀川收到家里寄去的家乡特産时,会下意识地嘀咕一句“秋窈好像也挺喜欢这个”,或者在家看天气预报提到桂南时,会多停留几秒。
她笑着说,那傻小子提起“秋窈”这个名字时,自己都未曾察觉语气里的那点不同。
……
荣秋窈听着,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心里某个紧绷的地方,悄悄松弛了下来。
顾静没有刻意强调他们现在的“恋爱关系”,却用这些温暖而琐碎的细节,将顾耀川“男朋友”的身份,自然而然地丶熨帖地编织进荣秋窈半信半疑的认知里,巧妙地驱散了她面对“男友家人”时本能的不安和尴尬。
第二个周日(11月23日),顾耀川再来时,荣秋窈的脸色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苍白得透明,有了一丝血色。
左腿的伤比右腿的轻很多,已经拆去了石膏,可以在拐杖的帮助下下床活动。
他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丶看起来就很保温的桶。
打开盖子,一股熟悉的丶带着淡淡药材香的浓郁汤味立刻飘散出来。
是桂南家乡滋补汤水的味道。
“昨天晚上跟你妈妈通了挺长时间电话,”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拧开保温桶的内盖,拿出干净的碗勺,动作明显比上次熟练了许多。
“阿姨很担心你,但每次给你打电话你都不多说,她就打电话给我,仔细问了你的情况。她说这个方子对你现在恢复元气丶促进骨头愈合最好,在电话里一步一步教我熬了好久,火候丶配料,叮嘱了好几遍。阿姨还特意说了,不要放葱花和香菜。”
他的语气很平常,仿佛这只是件理所当然的小事。
他小心地盛出小半碗澄亮金黄的汤,用勺子轻轻搅动,低头仔细吹了又吹,还用嘴唇碰了碰勺子边缘试了温度,确定不烫了,才递到她嘴边,动作虽然还带着点男性特有的笨拙,却异常专注认真。
汤水温热,带着家乡熟悉的味道,顺着食道滑下,一股暖意渐渐从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
荣秋窈小口喝着,擡眼悄悄看他。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毛衣,眼底有着浅浅的青色,是熬夜复习留下的痕迹,下巴的胡茬也比上次见时明显了些,显然备考的压力不小。
荣秋窈心底隐隐升起几分心疼。
这段时间,同学们的轮流探望,室友凌萱的插科打诨,班主任和系里老师的关怀,缓考手续的顺利落实,还有,耀川家人的关心,都像一块块坚实的砖,垒在她曾经飘摇的心岸,让她心里踏实了不少。
她也开始尝试着再次拿起课本,虽然看不了多久就觉得精力不济,但总归是向着正常生活迈出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