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双手被反缚于身後,他的动作却不见丝毫狼狈,反而带着一种居于上位者特有的从容。
他擡起眼,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刚刚踏入屋内的三名白阳会头领身上,声音低沉平稳,瞬间打破了屋内凝滞的空气:
“费尽心机将朕‘请’到此地,所欲为何?”
为首那头领闻言,目光如毒蛇般在周凌与芳如之间逡巡了一个来回,最终黏在周凌脸上,嘴角咧开一个混杂着戏谑与恶意的笑:
“嗬,我们兄弟几个只是好奇得很。堂堂一国之君,不在那九重宫阙里待着,怎麽偏偏出现在了鱼龙混杂的醉仙楼?莫非……”他话语刻意拖长,视线不怀好意地扫过芳如,“……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被什麽绝色误了正事?”
刹那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芳如身上,让她如芒在背。
周凌闻言,甚至连眼皮都未动一下,只是极其短暂地丶近乎漠然地扫了芳如一眼,随即嗤笑出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弄:
“她?”
仅仅一个字,便将所有的遐想斩断。
“还入不了我的眼。”
芳如的心猛地一缩,像是被那话语中的冰刺扎了一下。
可几乎是同一瞬间,一个更清晰的念头压过了那点微末的难堪,他是在保护她!
在这狼窝之中,帝王的“在意”无异于催命符。
他越是表现得轻蔑厌恶,她才越安全。
这份了然的瞬间,却让她心底的弦绷得更紧。
她必须接住他抛过来的这角色,不能有丝毫差错。
她立刻顺势而为,肩膀微微内缩,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惊惧的蜷缩之态,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臣女……臣女家族获罪,早已惹得陛下厌弃,今日不过是恰逢其会……求各位好汉明鉴,我与他……实在并无半点干系……”
她将那份卑微与惶恐演绎得淋漓尽致,眼角甚至逼出了些许泪光。
她完美的表演似乎起到了效果,那为首的头领目光中的探究稍减。
然而,一旁另一个身材粗壮的喽啰却似乎因方才的对峙憋了一肚子火气,又见芳如表现得如此软弱可欺,一双浑浊的眼睛在她身上扫视,最终定格在她纤细手腕那串色泽温润的佛珠上,那看起来是这“罪臣之女”身上唯一可能值点钱的东西。
“哼,晦气!”他啐了一口,猛地一步上前,粗鲁无比地攥住芳如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另一只手狠狠一扯!
“咔哒”一声轻响,那串陪伴她轮回的佛珠手链应声而断,落入那喽啰脏污的手中。
“这玩意儿倒是好看,老子看看是什麽宝贝!”
芳如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所有的僞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那绝非寻常饰物,那是她无数次绝境逢生丶逆转命运的根基!
“还给我!”她失声尖叫,理智尽失,如同被夺去了幼崽的母兽,身子连带着椅子,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试图从那粗粝的手中抢回她的命脉!
那喽啰没料到她突然爆发出如此大的力量,惊愕之下顿生恼羞成怒,反手便高高举起蒲扇般的巴掌,带着风声狠狠朝她掴来!
“住手。”
周凌冰冷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不高,却似寒铁坠地,带着一种能冻结空气的威严。
那即将落下的巴掌硬生生僵在半空。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于他。
他甚至连眼风都未扫向芳如那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为首的头领,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对一无足轻重的女子和一件死物撒气,便是白阳会豪杰的做派?你们若尚有几分谈条件的诚意,就该明白,活着的丶完好无损的人质,远比一具尸体或一个残废更有价值。这点浅显的道理,莫非还要朕来教?”
那头领眼神剧烈闪烁,周凌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最实际的考量,一个完整的丶可供交易的筹码的重要性,远胜于一时的泄愤。
他猛地擡手,厉声制止了手下:“够了!”
他狐疑地夺过那串佛珠,在手中掂量了几下,又仔细看了看材质,确实不像藏有玄机的模样,最终那点疑虑散去,只当是女子寻常的执念。
他嫌恶地随手一抛,将那串佛珠扔到了墙角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箱顶上。
“陛下说得是,”他转回身,脸上挤出一个虚僞的假笑,“那我们就来谈谈……真正的条件。”
芳如虚脱般地暗暗吁出一口气,後背已被冷汗浸湿,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