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如抱着承皇子坐在宴会上,孩子在她怀中把玩着一枚羊脂玉佩,发出咿呀软语。
“乖,一会儿母妃就回来了。”
芳如轻声哼着江南小调,指尖轻柔地梳理着孩子细软的发丝。
约莫一炷香後,芷贵妃款款归来。
许是方才在太後处有惊无险,她此刻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她踏入宴会,目光牢牢锁定了芳如,以及她怀中的孩子。
芷贵妃来到芳如面前,笑容温婉亲和,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邻近几桌听清:
“有劳沈妹妹了,真是帮了姐姐大忙。”
她笑吟吟地说着,便伸出保养得宜丶涂着鲜艳蔻丹的双手,姿态自然地去接孩子。
芳如心中松了口气,正欲将这“烫手山芋”安然归还。
然而,就在孩子脱离她怀抱,即将投入生母怀抱的那个瞬间,芳如的眼角馀光清晰地捕捉到,芷贵妃的右手,在看似要托住孩子後颈的姿势下,那长长的丶锋利的指甲尖端,极其迅速而又隐蔽地在承皇子细嫩的脖颈後侧,用力一掐!
“呜……”孩子娇嫩的皮肤哪经得起这样的力道,突如其来的刺痛让他小脸猛地皱成一团,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发出了一声委屈又吃痛的呜咽。
这声呜咽如同一个信号。
芷贵妃立刻顺势将孩子紧紧搂入自己怀中,右手看似在温柔地丶有节奏地拍抚着孩子的後背,实则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她的拇指正精准而又狠重地按压在孩子背部某个特定的xue位上。
芳如的心猛地一沉,她曾在太医院珍藏的典籍中偶然见过这个手法的图示与说明,那是宫中秘传用于安抚受惊幼儿的推拿术之一,讲究力道轻柔,顺气安神;但若是反其道而行,刻意加重力道按压,便会强烈刺激幼儿经络,引发剧烈的不适与啼哭!
果然!
“哇!”
承皇子仿佛被无形的针扎透,猛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那哭声尖锐而急促,完全不似平常的撒娇耍赖。
小小的身子在芷贵妃怀中剧烈地颤抖着,因为哭得太急太猛,甚至开始打起嗝,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仿佛随时都要喘不过气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像一块巨石砸破了宴席表面平静的水面!
邻近几桌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正在演奏的乐师们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丝竹管弦之音渐渐变得稀疏丶走调,最终完全停歇。
一道道或惊诧丶或疑惑丶或带着看好戏意味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齐刷刷地聚焦在这抱孩子的贵妃和呆立原地的芳如身上。
整个宴会,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承皇子那一声高过一声丶令人揪心的痛哭。
芷贵妃适时地擡起头,方才还笑意盈盈的美眸中,此刻已盈满了摇摇欲坠的泪水,长长的睫毛被泪珠濡湿,更显得楚楚可怜。
她抱着哭得几乎抽搐的孩子,快步走向御座方向的皇帝,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与不敢置信:
“陛下!陛下您看看承儿!”
她将孩子哭得通红的小脸和微微汗湿的额发展示给周凌,也展示给席间所有能看清的人,“臣妾……臣妾才离开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不知沈采女究竟对承儿做了什麽,孩子怎麽会……怎麽会哭成这样啊……!”
说到此处,她恰到好处地哽咽了一下,声音破碎,仿佛心痛得难以自持。她微微侧过身,让孩子转向更多人的视线,在他因挣扎而歪斜的衣领下,那脖颈後方一道新鲜的丶细微却清晰可见的红痕,在明亮的烛光下无所遁形。
“臣妾知道……”芷贵妃的泪水终于滑落,沿着光洁的脸颊滚下,她看向芳如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与不解,“臣妾知道沈采女或许因为往日一些琐事,对臣妾心存芥蒂,可……可承儿他还只是个什麽都不懂的孩子啊!他是陛下的骨血,是大夏的皇长子,他有什麽错?为何要拿孩子来撒气……”
她字字泣血,句句含冤,将一个受尽委屈丶爱子心切的母亲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席间顿时一片哗然!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衆目睽睽之下,哭闹不止丶脖颈带伤的孩子,加上贵妃声泪俱下的指控,几乎将芳如推向了百口莫辩的绝境。
芳如站在原地,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有怀疑,有鄙夷,有幸灾乐祸。
她看着贵妃那双泪眼後一闪而过的得意与狠厉,看着承皇子因被按压xue位而痛苦扭曲的小脸,一股冰冷的怒意与强烈的无力感交织着涌上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御座之上。
周凌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俊美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那深邃的眼眸,正沉沉地望着她,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