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忙将孩子从地上搂回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孩子窒息,仿佛要将那瞬间産生的可怕念头彻底压碎。
“对不起,皇儿,对不起……母亲疯了……母亲是疯了……”
她把脸深深埋在孩子幼小的肩窝,压抑地丶绝望地呜咽起来,泪水迅速浸湿了孩子的衣襟,“母亲不能没有你……你是母亲唯一的依靠了……没了你,母亲就真的活不成了……”
她颠三倒四地安慰着受惊的孩子,也像是在拼命说服自己。
然而,那瞬间涌现的杀意,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已经钻入了她的心底,盘踞下来,再也无法驱离。
翌日清晨,山间雾气未散,芳如踏着湿润的青石板路,再次前往芷贵妃暂居的院落接承皇子。
孩子一见到她,便张开小手,像只归巢的雏鸟般扑进她怀里,小脑袋紧紧靠在她颈窝,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依恋和委屈。
芳如心中柔软,轻轻抚拍着他的後背,哼着轻柔的调子。
然而,就在她指尖无意间梳理孩子细软的发丝时,却猛地触到他後脑一处异常的丶微微鼓起的肿块。那触感清晰而突兀,让她的心骤然一紧。
她不动声色地将孩子稍稍抱开些,借着窗外透进的晨光仔细查看。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包块,边缘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青紫。
“这是怎麽回事?”芳如立刻转向侍立一旁的乳母,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却掩不住那份紧绷。
乳母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眼神慌乱地垂下,不敢与她对视,嗫嚅道:“回采女……奴婢丶奴婢也不知。许是……许是昨夜皇子殿下在床上玩耍时,不小心翻身磕到了床沿……”
这解释太过苍白。
芳如的心沉了下去
她重新将孩子搂紧,柔声在他耳边问,气息因紧张而微促:“承儿,乖,告诉我,这里是怎麽弄的?还疼吗?”
承皇子擡起湿漉漉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他小嘴一瘪,仿佛被勾起了昨夜的恐惧和委屈,带着浓重鼻音含糊地控诉:“母妃……母妃摔我……痛……”
说着,小小的身子因抽泣而轻轻颤抖起来。
“母妃摔我”这四个字,狠狠扎进芳如的耳膜,让她瞬间四肢冰凉。
芷贵妃?她竟真的对自己的孩子……即便不是亲生,日夜相伴,岂能毫无怜惜?
还是说,太後态度的转变,已让她恐惧到失了心智?
就在她心绪翻腾,惊疑不定之际,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自身後响起:“哟,沈采女今儿个来得可真早。”
芳如回头,只见芷贵妃款步走来,妆容精致,衣饰华美,仿佛昨夜什麽都不曾发生。
她极其自然地从芳如怀中接过孩子,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承皇子似乎瑟缩了一下,小手仍抓着芳如的衣角不放。
芷贵妃仿若未见,笑着用指尖点了点孩子的鼻尖,语气亲昵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昨日带他去後山林子看小兔子,这皮猴子跑得太急,不小心摔了一跤,可是哭了好一阵呢,把本宫心疼坏了。是不是呀,皇儿?”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风淡淡扫过乳母,那目光中的警告意味让乳母瞬间脸色煞白,头垂得更低了。
承皇子被母亲那看似温柔实则压迫的眼神笼罩,小嘴动了动,最终只是将脸埋进母亲肩头,抽噎着不敢再言语。
芳如心中疑虑如同藤蔓般疯长,但贵妃言之凿凿,神色如常,她毫无证据,此刻若强行质问,恐怕会引来祸端。
她只得强压下翻涌的不安与愤怒,看着贵妃抱着孩子,姿态优雅地转身离去。
时间在忐忑中流逝,转眼已是日影西斜。
芳如正在房中兀自出神,思索着承皇子头上的伤和芷贵妃反常的举动,房门却“嘭”的一声被猛地推开!
只见芷贵妃去而复返,却是满面寒霜,眼神凌厉如刀,直直射向她!
“沈芳如!”芷贵妃的声音因愤怒而拔高,“你好大的胆子!你把承皇子藏到哪里去了?!”
芳如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惊得站起身,愕然道:“贵妃娘娘何出此言?午後不是您亲自来将皇子接走的吗?衆多宫人都可作证!”
“你休要狡辩!”芷贵妃几步上前,手指几乎要戳到芳如脸上,厉声道,“本宫何时来接了?分明是你午後带着皇子出去,至今未归!定是你这贱人因往日恩怨,挟持了皇子意图不轨!快把皇儿交出来!否则别怪本宫不客气!”
争吵声很快惊动了太後。
听闻皇长子失踪,太後原本拈着佛珠的闲适姿态瞬间消失,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锐利的目光在芳如和芷贵妃之间扫视,心中明镜似的,无论这孩子血脉如何,他此刻名义上仍是皇长子,若在观音阁丶在她眼皮底下出事,皇帝那里根本无法交代!朝野上下会如何议论?皇室尊严将荡然无存!
“都给哀家住口!”太後沉声喝道,威仪尽显,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她不再听任何辩解,立刻下令:“封锁观音阁!所有人等,一律不得出入!给哀家搜!里里外外,掘地三尺也要把皇子找出来!”
搜寻的命令如同涟漪般扩散出去,大量的侍卫丶太监甚至部分宫人被紧急调动,举着火把,呼喊着皇子的名字,涌向了观音阁周围黑黢黢的山林。
原本因地处偏僻而守卫森严的观音阁,内部防线顿时出现了不少疏漏和空档。
芳如回到自己那间略显凌乱的禅房,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绪如同乱麻。
承皇子的失踪太过蹊跷,芷贵妃那番颠倒黑白的指控更是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