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她恰到好处地掩口,仿佛自觉失言,眼中却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席间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议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芳如身上。
“更何况,”林月瑶压低声音,却确保每个字都能清晰地传到衆人耳中,“沈小姐与那顾舟定亲半年,若是一时情难自禁……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如今顾舟已入死牢,这腹中骨肉若真是他的,那可真是……”
她未尽的话语在空气中蔓延,将最恶毒的猜测种在每个人心中。
芳如强压下喉间不适,她与顾舟始终守礼,从未越雷池半步。
可这接二连三的呕吐症状,却让她心头莫名发慌。
“林小姐慎言。”她稳住声线,“不过是昨日误食了不洁之物,今日又舟车劳顿,这才有些反胃罢了。”
林月瑶却不依不饶:“长公主殿下,您快看,沈姑娘这症状,分明是有了身孕!若不是与她那个即将问斩的未婚夫珠胎暗结,就是与外人私通!”
赵明德闻言,当即嗤笑一声:“身子不适?怎的偏在赏花宴上发作?莫不是想借此机会寻个冤大头来认下这不清不白的身孕?昨日在璇玑宴上勾引皇上不成,今日又想来祸害其他公子?”
芳如眼波微转,瞥见周凌正漫不经心地望着远处花丛,指尖轻抚杯沿,仿佛全然未闻此间的唇枪舌剑。
这份疏离反倒让她略感安心,至少这一世,他尚未展露出前世那般令人窒息的执着。
然而,长公主听到“勾引皇上”四字,顿时沉下脸来,手中的茶盏重重一顿:“跪下!”
芳如一言不发,依言跪在青石板上。
初秋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她月白的裙裾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能感受到在场所有人投来的目光,或鄙夷,或好奇,或幸灾乐祸。
但她只是静静地跪着,背脊挺得笔直。
长公主沉吟片刻,正欲开口,一直沉默的周凌忽然起身。
“朕记得,”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花园瞬间安静,“沈姑娘昨日在醉仙楼,也是这般不适。”
他缓步走到芳如面前,玄色的衣摆拂过地面落花,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莫非沈姑娘每次见到朕,都会身体不适?”
芳如缓缓擡首,目光平静地迎向周凌的视线。
她的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遍整个花园:“陛下明鉴,臣女确实身子不适,却非因见驾之故。”
她忽然想起,这莫名的呕吐确实是从昨日在醉仙楼见到周凌时开始的。
莫非……是昨日与白阳会接头时被下了毒?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凛。
长公主见芳如始终不求饶,神色稍缓。
她原本以为这是个不知廉耻的女子,可见她跪得笔直,眼神清明,倒像是受了冤屈的模样。
周凌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原本冷峻的眼神竟也柔和了几分。
宴席渐散,芳如仍跪在原地。
这时一位身着深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缓步走来,向长公主行礼:“姑母。”原来是康王府的世子周沐宸,皇帝的表哥。
他温声问道:“这位姑娘是?”
长公主淡淡道:“沈少卿之女,行为不端。”
周沐宸若有所思地看了芳如一眼,取来一个软垫放在她身旁,却不坐下,只是立在一边,语气温和:“昨日璇玑宴上,沈姑娘的舞姿令人难忘。今日这是。。。。。。?”
芳如垂眸不语。
周沐宸又看向周凌,微微一笑:“陛下,沈姑娘若是真有什麽不适,不如请太医来看看?这般跪着,若是落下病根反倒不好。”
周凌目光微动,还未开口,芳如便轻声道:“世子好意心领了。只是长公主既已下令,臣女不敢不从。”
周沐宸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沈姑娘若是需要帮助,沐宸愿尽绵薄之力。”
芳如想起前一世听闻这位世子虽表面温润,实则手段了得,便淡淡道:“世子还是先处理好自家事务吧。听说前日王府後院走了水,世子心爱的藏书险些毁于一旦。”
周沐宸神色一凝,随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沈姑娘消息倒是灵通。”
芳如垂眸不语。历经数世轮回,这京城内外的大小秘辛,她早已了然于心。只是这份“灵通”,却是用一次次惨痛的代价换来的。
周凌远远凝着二人交谈的身影,墨眸渐沉如浸了寒的深潭,周身气压一点点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