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这意味着她寻找佛珠的计划将被迫中断,且要日夜与心思难测的贵妃共处一隅。
她正欲寻个稳妥的借口推辞,一直沉默的周凌却先开了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母後慈心,体恤孙儿。贵妃与皇子便依母後之意,在清漪园小住几日。”他略一停顿,视线转向芳如,那目光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沈采女便不必留下了,随朕回宫。”
皇帝亲自开口要带她回宫,这在旁人看来或许是莫大的恩宠与回护,足以让方才那些质疑她丶鄙夷她的目光转为羡慕与忌惮。
然而芳如听在耳中,却只觉得一股寒意沿着脊背爬升。
方才偏殿里周凌那灼热的目光仿佛又烙在肌肤上。
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她再熟悉不过,那是狩猎者锁定猎物时的势在必得。
回宫?漪兰殿那扇薄薄的宫门,如何挡得住真龙天子的临幸?
她几乎能预见回到宫中的情形,华帐内烛火摇曳,他滚烫的掌心会不容拒绝地贴上她,指节会一寸寸碾过她战栗的肌肤。
那句“朕不会再踏足漪兰殿”的承诺,在帝王汹涌的情欲面前,怕是薄如蝉翼。
留在清漪园固然要面对芷贵妃的明枪暗箭,但至少太後这座靠山能暂作屏障。
可若随他回宫。。。。。。她这尾好不容易挣脱罗网的鱼,只怕立时就要被拆吃入腹。
几乎是下意识的,在周凌话音落下的瞬间,芳如便向前半步,屈膝垂首,声音清晰而坚定:“陛下隆恩,奴婢感激不尽。只是……太後娘娘有命,让奴婢留下照料皇子,奴婢不敢怠慢。且皇子方才受惊,奴婢按摩之术既得太後认可,留在园中或更能尽绵薄之力,确保皇子安稳。恳请陛下允准奴婢留下,以全奴婢侍奉之心,亦不负太後娘娘嘱托。”
她擡出了太後和皇子,理由无懈可击。
周凌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
他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那副恭顺模样下,是显而易见的疏离与抗拒。她在躲他。
她宁愿留在这是非之地,面对芷贵妃可能的刁难,也不愿跟他回宫。
他胸腔里蓦地升起一股无名火。
她就这麽不愿靠近他?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语气加重:“太後只是让你偶尔推拿,并非要你日夜不离。随朕回宫。”
这时,太後的老嬷嬷适时地含笑插话,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度:“陛下,太後娘娘确实是这个意思,想着沈采女手法好,留在园中更为稳妥,也是娘娘的一片慈爱之心。”
太後的人亲自开口坚持,周凌即便身为皇帝,也不能在明面上驳了太後的面子,尤其还是关乎皇子安康的理由。
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
目光如实质般钉在芳如身上,带着被忤逆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
她成功了,利用太後的旨意,成功地避开了他。
“好。”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寒彻入骨,“既然母後坚持,沈采女又如此‘忠心’,朕便准了!”
他不再看任何人,猛地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那背影紧绷着,任谁都看得出,陛下此刻的心情,已是恶劣到了极点。
芳如跪在原地,直到那充满压迫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外,才暗暗松了口气,後背却已惊出一层冷汗。
她知道彻底惹恼了他,未来的日子恐怕步步维艰。
但至少眼下,这太後的清漪园,成了她暂时的避风港,隔绝了来自宫廷深处最让她心悸的索取。
翌日清晨,天色熹微,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清漪园的亭台楼阁。
芳如早早起身,依照昨日的吩咐,需去正殿为承皇子进行晨间推拿。
行至正殿外侧的回廊,前方一扇虚掩的菱花格窗内,隐约传出了谈话声。
芳如本不欲驻足,但那低沉而威严的嗓音,分明是太後,且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让她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
“……此事关乎国本,务必谨慎。”太後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那个叫郑禹的刑部郎中,自寿宴告病离园後便音讯全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的下落,必须给哀家查个水落石出。”
芳如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郑禹?这一世,她明明避开了郑禹,怎麽还会听到他的消息。
紧接着,太後的下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她耳边轰然炸响:
“承皇子的身世,不容有半点含糊。无论查到什麽,第一时间密报于哀家,决不可外泄!”
承皇子的身世?
芳如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至头顶,四肢都有些发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