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崔翊晨在青布车帘外唤道:“王小姐,你们可以出来了。”
海棠先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崔翊晨侧身道:"这位是我长安时的同窗,现下是杭州司马谢品言。"王心楠这才一边系素色披风,一边和海棠搀扶着下车。
崔翊晨又对谢品言介绍:"王心楠小姐,海棠姑娘,她们往杭州探亲,因骡马患病,我带她们同行。"
谢品言拱手施礼,转头对崔翊晨轻轻说:"老弟好眼力,路上都能捡到这般。。。"话到舌尖转了个弯,"这般需要相助的小姐。"
崔翊晨擡手止住谢品言的话头:"先别说这些了,对了,你为何让我来这里?这宅子是谁家的?"
"自然是我家的。"谢品言眉峰轻挑,檐角灯笼映得他幞头微晃,他回头展袖往宅内一让:"两位姑娘跟着走便是。"
“你家,你家不是在长安?”
谢品言擎着灯笼一边在前引路,一边讲道:"你别忘了,我本就是江南人士。我高祖从括州迁到杭州经营数代,到祖父那辈又迁来湖州。"穿堂的石板路仍有杂草未拔出,谢品言瞟了一眼,仆妇们不知道在哪里忙,"他临终前在此置了两处宅院,这处归家父,另一处给大伯。我五岁时父亲去长安做官,全家迁往长安後,我们这房的老宅便托付大伯照管。"
灯笼光掠过东厢房雕花槅扇满是灰尘,他停下环顾四周道:“我来杭州的前两月,大伯过世了,这几天趁元正假期时间长些,我就特来接收老宅。"他忽然驻足指着东厢房剥落的窗纸,"你们瞧,这糊窗的桐油纸都破了,应该这几年大伯病重也顾不了这所宅子。”
崔翊晨轻笑:"敢情你是想要我们帮着一起洒扫庭除?"
"岂敢劳烦崔御史。"谢品言把衆人引进前厅,"这几日我雇了五六个仆妇赶工,让她们把正厅和东西厢房理出模样。"他转身对崔翊晨笑道:"你们元正也陪我在此过罢,总强过在到了杭州不得不睡官驿的冷板床,没准儿连侍应都回家过节,找不着人了。"
灯笼光刚映亮厅堂梁柱,那个接崔翊晨来的青衣少年捧着茶盘候在八仙桌旁。谢品言挥手招呼:"这是阿福,我在长安太学时书童啊。"少年额发还沾着墙灰,咧嘴笑出颗虎牙。
崔翊晨细看那眉眼:"当年他才这麽高——"手比划到腰际。
"嗯,中间他回乡侍奉病母五载。"阿福上前给衆人斟茶,壶嘴腾起白雾,谢品言又说道,"上月才让他随我赴任杭州上任。"
看着茶汤刚递到王心楠主仆面前,崔翊晨忽地起身:"品言,且带我去瞧瞧厢房收拾得如何。"他转头示意二女,"不知是不是合适她们住。"
“你啊…。。”谢品言意味深长的说,遂站起向王心楠主仆抱拳,说:“二位姑娘且在这里喝茶歇息一回。我和翊晨查看二位今晚的寝房是否布置停当了。”
灯笼光映着新扫净的青砖地,走在廊中的谢品言忽地笑出声:"我看王小姐温婉美丽得很。"
"你在想什麽呢,我也前日才认识她们。"崔翊晨道,"她们在客店遇着泼皮,我顺手解围带她们同行帮个忙罢了。"
谢品言倚着门框挑眉:"你倒会捡。。。"
话没说完被崔翊晨截断:"去年在太学同窗宴上,你不是说今年底要成亲?现在嫂子在哪里?"
"别提了!"谢品言从袖中掏出串黄铜钥匙打开了西厢一间房门,新糊的窗纸透出桐油味,房中已经点了熏霉味的艾草:"我未婚妻家就在杭州,只是我父亲过世我守了三年丧,刚除服,一个月前她祖父亡故——她又要守九个月大功。"钥匙串哗啦响着捅开隔壁房门,"就这麽轮着丁忧,加之成礼需要各种准备,算来明年底我们能办仪式就不错了。"
崔翊晨望着谢品言手中忽明忽暗的灯笼烛火,幽幽地说:"人平安就好,我两个多月前接到来信,太原王氏那位小姐。。。殁在郁山了。"
谢品言手中灯笼晃了晃:"可是神龙元年被贬的那家?你家早该退婚另。。。"
"我母亲说不能落井下石,她道朝政变幻朝令夕改,指不定王家什麽时候能除罪回京,"崔翊晨推开雕花槅扇叹了口气,江南冬日湿冷的风扑进来,"我六岁时祖父定的娃娃亲,其实根本没见过她。"
“不是我们太学读书头一年去曲江踏青,有人说隔壁那桌就有你未婚妻吗?你没去见?”
“我过去的时候,那桌女眷都带好面纱帷帽准备回去了,我都没看见一个全脸的姑娘,自然也不好意思问。”崔翊晨转头扫视厢房里擦拭干净但是空空荡荡的秀床,道:“不提这事了,品言你家被褥炭火可齐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