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晴儿,扶你母亲去外间歇息。”谢品言蹙眉吩咐道。
谢谨仙捂着胸泪如泉涌,虽被沈晴搀扶着往外间走,却一步一回头看着那具尸体,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晴扶着母亲坐在仆人房的柏木榻上,虽那张榻子已然满是灰尘,此时此刻衆人也顾不了很多。
谢品言也坐到了她身边,也待她平复了一些,轻声问道:“阿姊,你确定他就是堂哥谢谨桓?”
谢谨仙本默默抽泣,闻言擡头道:“嗯,小伦,你哥哥这中衣非寻常丝绸或麻布面料,是上等吴绫。他这衣裳左衽的。。。。。。"她枯指在空中虚划,"领缘内里有个金线绣的‘桓’字,是那年元正他从杭州回湖州时,我特意缝了给他的,当时一共缝了两件。”说着,一双手掌相互攥紧,大滴泪水顺着法令纹滚落,人边说,边有些发抖:“我刚才看了针脚,就知道我为他做的。”
崔翊晨走回了夯土墙旁,低头仔细看了看尸体被扯开的已经发黄的中衣,转过头朝谢品言点了点头。
谢品言叹了口气,也走到了尸体前面,皱眉沉默半响,示意阿福过来把烛台擡高,转头对崔翊晨说:“翊晨,来搭把手,我们还是先请我堂兄出来罢。”说着开始徒手扒尸体上剩馀的残泥。
沈晴见状连忙也从外屋也走了进来,还从地上杂物中找了个铁锹。不一会儿,三人撬开最後几块夯土,将直立嵌在墙中的尸首缓缓扶出平躺在青砖上。
骤雨仍然砸在坍墙缺口上。雨点不时溅进来。谢品言示意阿福半蹲着举烛台,自己蹲下来,细细查看尸体。
“你在这里验尸?”崔翊晨问。
“嗯。翊晨,你过来,帮我一起让他翻个身。”谢品言仔细看了尸体正面後,说道。
风干的人体体重很轻,只是翻身时需要小心不能将遗体碰坏了。翻看尸体背面後,没一会儿谢品言就二指压住颅骨一处凹陷,道:"他後脑枕骨轻微凹陷,应是钝器击打所致。"他指尖沿骨缝游移三寸,"此处骨裂後颅内积血,被击打之人初时还有意识,半日一日内会猝死。"
“那麽说你堂兄是死于谋杀?”崔翊晨的惊叫,一声惊雷碾过,他随谢品言视线附身细看,剑穗扫过青砖缝隙,旋即擡头问:"既是谋杀,我们可要报官?"
谢品言摇摇头:"还是元正节中,州府封印未开,衙役怕是还在吃春盘呢。"他指尖无意识摩挲尸体的衣服,道:"更紧要的是,堂兄看来被害多年,凶手必还逍遥法外——若此刻去衙门敲登闻鼓,可能会惊动真凶,销毁馀证,逃至他地。。。"
他站起身看向柏木榻,问道:"阿姊最後见谨桓哥是何时?"
谢谨仙哑声道:“十年前初二家宴。。。。。。”说着,又捂胸不停流泪。
“家宴中他行为举止可正常?”崔翊晨一旁追问。
“没什麽不对,就是席间父亲问起他读书的事,弟弟说科举太难太慢,想要外出闯荡。。。”妇人抽泣道。
"闯荡?"谢品言叹了口气,"可他分明至死都未离开江南。"烛光在他眉弓投下阴影,"年轻人这般好高骛远。。。"
"是啊,父亲当日也这般训他!"谢谨仙揪住襟口道,"说谢家儿郎当效仿你在长安考取功名。。。"
崔翊晨剑鞘轻叩青砖打断了话头:"沈夫人,令弟可曾说要去何处闯荡?"
"只说要去洛阳长安这样的大地方寻个出路。"谢品仙浑浊的瞳孔映着烛火,停住抽泣,"我那天连忙岔开话头,弟弟还是兀自讲着不知哪儿听来的洛阳长安见闻,後来父亲摔了酒盏。。。"
谢品言走回到仆人屋,将烛台搁在柏木榻沿:"阿姊可知哥哥失踪是何时?"
谢谨仙枯指绞着帐幔流苏:"十年前的初六清晨我带了些点心去娘家看父亲弟弟时。。。。。。"她陷入回忆顿了顿,又道,"听说父亲已派了三拨人去寻弟弟好两天了。。。"
崔翊晨插问:"令弟可曾与人结怨?"
"谨桓平日为人性情最是温和。。。"老妇人突然抓住旁边谢品言的手腕,"小时候不是在书房读书。。。"她浑浊的瞳孔映着烛火晃动,"便是在後院侍弄那些花花草草,哪有仇怨。"
谢品言点点头,起身踱了几步,忽然环顾四周,回头问:"这书斋自他失踪後。。。可有人进出?"
"没有,弟弟不见後,父亲就锁了书斋。。。"她忽然指向窗外那片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的竹林,"只是後来有些仆人,看主子不在了,就想在书斋旁的菜畦种菘菜!"
崔翊晨抱着剑好奇问:"种菜?"
"嗯,就是种菜,这边原本不是旁边就是池塘麽,取水方便。。。"谢谨仙轻拍榻沿,道:"听说发现的时候这些人把书斋前那片蔷薇花都掘了。。。父亲後来就辞退了那几个人,连杂物房的锁都换了鱼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