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这么大,柔兮还是第一次被人拜访。
来人是那国子监博士之女廖素素与百花宴上位列第九的太史令千金宋轻絮。
见到廖素素,柔兮倒觉亲切。
不比在宫中整日怕掉脑袋,步步谨慎,廖素素活泼了许多,话也多了不少,话语间满是真切热络。柔兮瞧得出来,她是真心实意来探望自己的。相比之下,另一个,很是明显,怕不是,是那林知微让她来的吧。
柔兮记得她二人彼时走的很近。
果不其然,三人说说笑笑,闲话些闺阁趣事,气氛倒也融洽,可聊着聊着,那宋轻絮便转了话题,不动声色地提起了她被皇帝调去照顾荣安夫人一事。
“不想柔兮姑娘才情卓绝,不仅棋琴书画样样精湛,在百花宴上赢得‘芳婉’,竟还通晓岐黄之术,实在令人佩服,只是,诶?陛下怎知晓姑娘懂得医术的呀?”
柔兮听她说完,登时一身热汗,但莞尔浅笑,端住了:“宋小姐谬赞了,我不过知晓些医术皮毛,算不得通晓,我也不知陛下怎知,或许我爹和他说过吧……”
宋轻絮“啊”了一声,故作恍然,接着笑道:“柔兮姑娘太谦虚了,懂便是懂,皮毛陛下便不会唤你去了,照顾病人,于柔兮姑娘而言,岂非大材小用?”
她说着掩唇笑了起来,接着细臂朝着柔兮一伸,笑意盈盈地望着柔兮:“说来也巧,我近日总觉身子倦怠不适,不如烦请柔兮姑娘为我诊诊脉,可好?”
柔兮心头当即“咯噔”一下。
她哪里会这个,宋轻絮分明是在试探她。
还不待她想好说辞,身旁的廖素素先张了口,轻推了那宋轻絮一下:“来玩的,诊什么脉,谁要给你诊脉呀!”
柔兮顺势借坡下驴,脸上漾开一抹浅淡笑意,将此事圆作玩笑:“正是这话,不过是些纸上谈兵的粗浅见识,可不敢在叶小姐面前班门弄斧了。”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轻细的脚步声。
兰儿掀帘而入,瞧着柔兮敛衽福了一礼,眉眼带笑地小声道:
“姑娘,顾世子来了……”
柔兮脑中顷刻“轰”地一声,耳边瞬时浮现出两个声音:一个是想见,一个是不想见!
廖素素与那宋轻絮听罢,双双起身,笑着打趣了一番,没一会儿便识趣地告辞了。
柔兮心口“砰砰”乱跳。
俩人前脚走了,后脚她便慌乱地去了镜前整理妆容,然后跑的极快,匆匆地出了门去,一路直奔花园。
待得到了,远远地她便看到了顾时章负着手,长身玉立在花间,只一眼,柔兮心中便浮现了几个字:太,太俊了!
“顾郎……”
她快步过去,绕到他所在之地,红着小脸,从他身后娇滴滴地唤了一声。
顾时章怔了一下,转过头来。
俩人对上了视线。
柔兮脸颊发烫,笑吟吟地瞄了他一眼,又微微低下了头,剥葱般的纤指抬起掖了一下头发,娇媚至极。
顾时章耳尖霎时染了层薄红,手指不自觉攥紧,悄然拢成拳状,抬至唇边轻咳一声。
转眼间,那小人儿已经款款而来。
她仰起了脸,看向他:“顾郎怎么不说话?”
顾时章不甚健谈,但听她说完,已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蒙了,堪堪回神,开了口:“你近来可好?”
“好好好!”
柔兮当即便答了话,心中有鬼,小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一时间百感交集,心中颇乱。
暗道:她一定以后跟他好好过日子,好好对他!她也知骗人不对,但是她怎么办?婚事吹了,她爹一定会把她抬给康亲王。一旦嫁了那老头,她这辈子不就毁了。
还能真跑了么?
哪那么容易呢?
她无辜弱小,身份低微,自己也保护不了自己,还想过好日子,又爱慕虚荣又贪财,更想当世子夫人。
她就卑劣这一次,就这一次!
要怪也得怪萧彻不是。
她又不想,是萧彻逼她的。
那个狗皇帝,太,太不是人了!
若不是他,她好端端的哪能多了这烦恼。
越想柔兮越释怀,也便越镇静,娇滴滴地笑着,问着他在江南这两个月的日子,与他攀谈起来。
俩人立于姹紫嫣红的花丛间,一个娇娇媚媚、语笑嫣然;一个沉静内敛、略显拘谨。这般一媚一敛,竟足足闲谈了一个多时辰,周遭花香萦绕,时光悄悄淌过。
分开之前,柔兮软声相邀:“顾世子,明日城中集市该是热闹的,不知你有闲暇否,可愿与我一同去逛上一逛?”
明日皇帝祭天,城中集市会有短时戒严,未必热闹,但恰是因为皇帝祭天,他方才休沐,倒是得空,也极为愿意再见她,与她共游,是以,顾时章开口,有礼地应了下……
“苏姑娘,那便明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