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很静,落针可闻,柔兮转过屏风,微低着小脑袋,慢慢朝前,进来时余光瞧见那男人状似在看书。
行至中间,她跪了下去。
“臣女拜见陛下。”
过了一会儿,她方才听见合书的声音,与此同时,那男人也张了口:“起来吧。”
声音依旧十分冷淡。
柔兮谢过,徐徐起身,小心翼翼地朝他看了一眼。
但瞧那男人眸子冷冽如霜,单臂搭在桌案上,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轻叩着案角,正垂眼朝下眯着她。
柔兮心头一紧,只觉周身气压骤降,慌忙垂首敛目,再不敢看他。
这时,萧彻的声音又冷不丁响起:“你父,是苏仲平?”
柔兮马上恭敬地回答:“回陛下,正是家父。”
萧彻指尖仍有一搭无一搭地轻叩桌案:“懂医术么?”
柔兮不敢含糊,认认真真地作答:“家中医术素来传男不传女,臣女资质浅薄,并未习得。”
萧彻声音再起:“会侍疾么?”
柔兮一怔,听罢缓缓地抬了眸去,又一次对上了那男人冷冰冰的视线,唇瓣微微嗫喏,但还没待说出话来,萧彻已然转了视线,抬手从容不迫地掸了下衣袖上刚从外飘落而来的半点茉莉残蕊。
“今日起,不必再回净莲轩誊抄经文。北宫静颐居的荣安夫人近来身体微恙,你,去侍候她。”
“陛……”
柔兮的心当即一沉,瞬时心中仿若涌上千层浪,开口刚要再说什么,那男人已经抬手下令,有宫女过来请了她。
“苏姑娘这边……”
柔兮蒙了一下,到底是没敢说话,不一会儿稀里糊涂地被宫女带了出去。
她这才反应过来,朝着那宫女问道:“荣安夫人是……?”
宫女引着她前行,解释道:“回苏姑娘的话,荣安夫人是陛下的乳母。”
柔兮恍然,但依旧满心满脑的慌乱,慌张。
她觉得甚是不对。
自己是奉太皇太后懿旨来宫中誊抄经文的,为什么突然要让她去侍疾?
虽说那荣安夫人是皇帝的乳母,即是得了皇帝的照拂,还被封了夫人,身份尊贵与否可想而知,必然是尊贵的,但她和众人是一起来的,是百花宴中择选出来的,此番是因着精通书法方才又被召进宫中的,让她去侍疾是何意思?
何况,她已明确告诉了萧彻,自己不懂医术?
侍疾,非,非用她么?
用她的意义为何?
柔兮心潮翻涌,喘息微急,小脸冷白,一阵阵冒着冷汗,潋滟秋眸中满是惊慌,不死心一般,没一会儿又朝那领路宫女颤声问了话:
“就,就我一人么?还有旁人么?净莲轩中,还,还有旁人也来么?”
宫女颇为为难:“回苏姑娘的话,这个,奴婢不知。”
柔兮这才稍微冷静了一些。
是啊,她只是一个奉命行事,为她引路的宫女,如何能知晓这些。
柔兮心中再难平静。
就这样,她被带到了北宫静颐居。
北宫本是前朝太妃颐养之所。
先帝在时,后宫佳丽三千,妃嫔极多。
然其崩后,诸妃无一人留居此处,究其根由,盖因当今太后,昔日先帝之继后,性情果决,善妒。她不许,便没人能留下。
是以北宫颇为冷情,宫娥太监往来者寥寥,为今只有荣安夫人居住在此。
柔兮被带进去,见了荣安夫人。
人年将半百,眉宇间带着几分温和,被皇帝护起来,悉心奉养,周身气度确是与旁人大不相同,虽不及太皇太后那般尊荣赫赫、雍容盛极,周身却也透着几分养尊处优的贵气,只是面色间病气难掩,纵是比太皇太后年轻十几岁,因着身子骨虚弱,气色也远不及太皇太后。
柔兮拜见了她,略述自己,提及了家父与出身,言明了陛下让她来侍疾,未言百花宴一事。
荣安夫人很和善,让人给她安置了住处,柔兮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一日之间差事骤变,从誊抄经文,变作了为荣安夫人侍疾。
一下午很快过去,待得荣安夫人歇息,睡着了,柔兮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卧房与主房相距不远,内里陈设雅致,起居甚适,且是一人独住,倒比先前在净莲轩时自在些,但她心中有落差,相比于那落差,更是惴惴不安,总有着一股子极其不好的感觉。
这份预感未及入夜便应验了。
因为,黄昏初临,便有人大驾,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君主萧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