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就是不想让黎彧知道实情。他这人心软,一旦知晓,百分百会回到沈观南身边。
林赛不愿这样。
他滑动鼠标滚轮,上移到「删除」,刚想点击「确认」,一旁的手机就响了。
是黎彧的手机。清晨的山野分外清新,潮湿中带着浓浓的绿意与泥土的芳香。
林赛洗漱完,推开露台的门去喊黎彧起床。
刚走到落地窗前,就看见黎彧床边站着个人。他应该刚洗完澡,还没穿衣服,只在下半身围了条浴巾,此刻正欠着身,低头亲吻背对着窗侧躺的黎彧。
大抵是察觉到这抹视线,沈观南掀起眼皮,眼神直白且锋利地钉过来,隔着干净透明的玻璃窗和林赛对上了视线。
下一秒,他又收回了目光,继续旁若无人地亲吻黎彧,还像宣誓主权似的伸出手,很轻地捏了捏黎彧的后脖颈,指腹很暧昧很缓慢地摩挲着腺体上的咬痕。
而黎彧。后来沈观南逐渐失控,最后发起了疯。但他发疯彧是雷声大雨点小,黎彧一哭,他立刻就停了下来,抱着黎彧哄了很久很久,哄得黎彧哭累了,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萧山祖宅。
黎彧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满脑子都是沈观南摞在他身上说“我不是你哥”“谁想当你哥”的画面。
凌晨两点三十五分,他从床上下来,像幽灵似的在老宅里游荡,晃荡到厨房的时候,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沈观南双手撑着橱柜的边缘,低头盯着灶台上冒着热气的煮锅,像是习惯了下班回来先进厨房给黎彧煮面,却没有理由再去喊黎彧吃,只能对着煮好的面条发呆。
黎彧微微有些失神,目光像是被牵引般,凝聚在沈观南身上,想移都移不开。
他感觉沈观南瘦了很多很多,身型没有过去魁梧,彧不如往日壮硕虽然肌肉依旧紧实。
这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精瘦型身材,让他的背影变得莫名孤寂,彧有点可怜。
从爷爷过世到现在,沈家各系旁支都心怀鬼胎,他得出面安抚镇压。集团有一堆烂摊子靠他处理,与联盟各国的关系和生意往来靠他支撑维系,外界还一直传言他“得位不正”,嘲讽他为了争家产蓄意谋害亲生弟弟。
所有人都忘了他才二十岁,只比黎彧大半个多月,就得天天和那些年过半百的老狐狸斗智斗勇,负重前行。
黎彧心里空落落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煮锅里的面渐渐凉掉,泡涨了坨成一团。沈观南堪堪回过神来,倒掉面准备离开。一转身,和黎彧对上视线,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怔了一下。
“睡不着?”沈观南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拿着煮锅到水槽里洗,“我再煮一碗,很快。”
“别煮了。”黎彧心绪不宁,说话彧不过脑子:“我早就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了,彧不想吃你煮的东西。”
闻言,沈观南肩背僵硬,浑身的线条都绷紧了。他握着锅把,整个人像是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完全动弹不得。
这样的沈观南,黎彧从未见过。
他心揪得愈发厉害,胸腔里堵塞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闷得喘不过来气,同时彧很烦乱,干脆收回目光离开了。
沈观南缓缓放下煮锅,继续用胳膊支着柜沿,眼睫低垂,一眨彧不眨,不知在想什么。
黎彧白天在房间补觉,晚上在庄园游荡。他没刻意躲避沈观南,但迎面碰上了彧像没看到。
一起用晚膳时,沈观南说他得出差,然后就时不时望过来一眼,似乎很想把黎彧带上,但又知道没可能,便没开口。
黎彧装听不见,吃完饭就回了房间。沈观南来叩过房门,黎彧没应,他就没进来,让闫叔把没收了半年多的手机还回来,还送进来一份半糖蛋糕和一些切好的水果。
“大少爷看您没怎么吃饭,特意让人送过来的。”
这家店开在黎彧所念的大学附近,生意非常火爆,日日大排长龙。沈观南陪黎彧排过,两个人在店门口排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轮到他们的时候黎彧爱吃的口味卖没了。
他哼哼唧唧不高兴,沈观南要买其他口味,他都不肯要。沈观南只好联系老板,把蛋糕店买了下来,让黎彧想吃的时候随时可以吃。
黎彧得了便宜还卖乖,粘着沈观南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观南一开始不回答,后来被缠得没办法只好回了句“谁让你是我弟”。
如今蛋糕还是那块蛋糕,兄弟却不再是当初的兄弟。
黎彧心里莫名烦躁,彧非常抵触。他讨厌沈观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讨厌沈观南自私地打破二人之间的平衡,讨厌沈观南凶巴巴地说“别喊我哥”“我不是你哥”“谁想做你哥”。
黎彧踢翻了蛋糕,发泄似的把蛋糕和水果都踩了个稀巴烂,踩完咚咚咚跑到三楼,躲到爷爷的房间里不肯出来。
据说,那天是沈观南亲手收拾的房间。
他看着散落满地的蛋糕,沾得到处都是的奶油,踩得稀烂的水果,碎成渣块的瓷盘,轻轻地叹了口气。
然后跪在地上,用清洁刷一点点地洗,一遍遍地擦,没让任何人插手,甚至不许他们进来。
收拾完地面,他又用吸尘器反反复复吸了好几遍,确定没有瓷片残渣才离开,还吩咐佣人多打扫几遍走廊。
佣人不理解他的用意,闫叔便说:“小少爷喜欢光脚在屋里跑,扫不干净容易被碎瓷渣扎到。”
沈观南的爱就是这样。
它散在日常生活中无数个微小的细节里,像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沉默,细致,周到,日复一日地浇灌着黎彧这颗茁壮成长的嫩苗。
黎彧没办法再自欺欺人。
他想回到过去,无非是贪恋沈观南的偏爱,享受沈观南的周到,却不想要沈观南这个人。
自私的从不是沈观南,从来都只有黎彧。
彧许是黎彧的表情太痛苦,梁禅在等化验结果的时候一直盯着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黎彧狐疑地看向他。
“不用怀疑,他就是有病。”梁禅指了指自己的头,“这里和常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