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的地方一直很静,无论是现在的荒宅,还是曾经的荒山神殿。这寂静,是代代相传的规矩,仿佛这样才能体现荒族的庄严。
他没对任何人说过他不喜欢,没人说话时就自己跟自己对话,有人说话时,他又实在看不上那些人。
比如在上风口烤野鸡的封臣。
他连脑子都没长全,你说你跟他聊什麽?
再然後,说得比较多的就是面前这个“小不小丶老不老的东西”。
她话多,经常在他耳边“念经”,他初时也难适应,轰出去,跑回来,再轰出去,她再跑回来,便只能当自己养了只聒噪的鸟。
後来习惯了她的唠叨,又发现一些好处。比如说话方式有趣,表情丰富,一时高兴了,还笑眯眯地很会哄人,他的情绪逐渐被她调动,渐渐也从自言自语,变成了针锋相对。
他多了一个爱好,喜欢看她被他一句话噎住,瞠目结舌,张牙舞爪的样子。
这模样很鲜活。
上次他对她发了脾气,旁人不知为何,他自己心里倒是有些清楚。
修复元神一事在他心里压抑了太久,她刚好戳在他心口上,便借着这个引子发泄了一回。
他很少这麽任性,尤其是在外人面前,可段九游似乎从出现伊始就与衆不同。
他知道她不会走,还知道她不会死,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安全感。
一个生气,也不会离自己太远的人,一个身体健康,硬得像一座山一样的女子,换层身份想一想,就算他爱她宠她,她也不会成为他的软肋。
就这麽一个人,随便被抓走,谁抓谁後悔,不信三界问一问,哪个不开眼的神仙丶妖怪,愿意惹鳌宗老祖段九游?
帝疆过来之前并未仔细思考过这些,此刻想来竟自心底生出愉悦,看向段九游的眼神也跳出几分兴味。
“之前捂手没见你这麽大反应。”
他故意要看她急。
她果然没令他失望,屁股一颠,转过来面向他:“捂手就应该吗?捂手这事儿我说过你多少次?你手冷就去寻个手炉子,赚那麽多钱不花,留着娶媳妇用麽?该买的东西就得买,哪有在大姑娘脸上捂手的道理,再说你刚才是捂吗?分明是掐!”
帝疆一言不发,由她念叨,唇角一牵,露出一个轻俏的笑。
这莫名其妙的夜,似乎叫人看清了一点东西,又好似模糊了一些什麽,他到底来这里做什麽似乎也不太重要了。寒山厚雪,黑风浓夜,称不上什麽景致,可他就是觉得心情不错。
心情不错的荒主大人,破天荒地问一个女人——
“跟我回去吗?这两天的菜没有几样我爱吃,我不耐与他们废话,你在能轻省许多。”
段九游斩钉截铁地说:“不回。”
这也是她自己没想到的答案。
她本来就是等他来接的,今夜不知为何荒腔走板,乱了心绪。
她的情绪太容易写在脸上,帝疆恰恰相反,他习惯控制,段九游很难从他表情上看出用意。
——逗我玩儿呢?
——没事儿闲的?
——我今天也奇怪,之前洗澡我还看过他身子,觉也睡过,有时候清早还抱着醒,那时心里干净,没有一点不好的念头,现在为什麽别扭了?
她忽然猛叱自己,段九游你脏了!你被男色诱惑了!!
段老祖因为这个发现烦闷不已,再次对帝疆摇头,一字一顿:“不!回!”
帝疆一言不发地看了会儿雪:“不回就算了。”
玄色大袍随他起身的动作暗纹浮动。这次没打算再累“腿”,顺着来时脚印略行几步,虚影轻淡一闪,用了“移步”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