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足够了。”九游盘算时间,“我们那时早已回到十境,白宴行打不开天海石门,就算知道你我在十境,也进入不得。倒是你那舅舅要早些离开勤政殿,若是三月之後……”
“不必管他!”
提到舅舅帝疆就恼火,老东西过去就爱擅作主张,之前只是一些小事,他没发落过他,一个不留神就养出这种胆大包天,先斩後奏的毛病。
他心里有气,馀光瞥见九游面露惊异之色,似乎不解他为何这般不顾舅舅死活,方注意到自己言语过激,又补了一句道:“三个月後,荒族自有接应,必能保他全身而退。”
九游点头,又觉感慨:“果然你们这些做帝君的,都有精妙心思,事事有谋算,件件有先知,换做是我,定是想不到这般缜密。”
帝疆“嗯”了一声,心说他算计的可不止这些,原本还担心自己後面的计划会惹恼段九游,没想到薛词义先他一步,提前埋了一颗“暗雷”,到时“双管齐下”,九游肯定要跟他翻脸!
她翻脸好说,自己哄着劝着,再好听的话,再卑微的笑脸都愿意陪着,就怕她油盐不进,非要同自己划清界限,到时再想和好如初,怕就难了。
“你有心事吗?”
段九游觉得帝疆今日有些不同寻常,握在手里的茶汤凉透了都没发觉,他似乎心不在焉,像是思虑着什麽。可再仔细分辨,又像是她多虑了。
帝疆放下手中冷茶,牵唇一笑:“没想什麽,就是好些时日没回十境了,有些惦念封臣和那一干脑子不好的属下。这些人没我的吩咐便不知要出去做事,没有通宝进账,岂不是要饿死?”
“饿死倒不至于。”段九游以为帝疆真是因为此事担忧,宽慰道,“他们痴傻,封臣和我门下弟子却不傻,总有脑筋清醒的会出去干活。况且明日就回去了,别太担心。”
窗外天色已经渐亮,再过一两个时辰,太阳就该出来了,段九游打了个呵欠,昨日担心了一天,虽然也在床上躺着,心思却一直紧绷,至他回来,身体和精神才觉放松,一松便觉困倦,困着眼睛问他:“我想歇会儿,你呢?”
帝疆倒是不困,但是想跟段九游一起躺着。
两人先後上床,九游刻意跟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被子一人一床,帝疆喜欢跟她亲近,她跟他亲昵多了,心便不受自己控制。她还真没帝疆想得那麽铁石心肠,心里挤进一个人,别人不知道,自己还能糊涂?明明知道危险,却忍不住靠近,明知这人算不上好人,却还是容易被蛊惑,于是只能默默盼着他变好,别那麽嗜杀,再改一改坏脾气。
这种被一个人牵动情绪的感觉很奇特,过去没有,大约今後,也不会再有。
“九游。”
她不招他,他却不肯罢休,只是今日这声“九游”与往日不大相同,过去他唤她,总带几分诱哄。今天不知是不是她听错了,竟听出一丝不安。
她因他这声轻唤转身,凭借细微一点天光观察他的神色。
“怎麽了?”
帝疆眉心微蹙,很少泄露情绪,今夜却像故意招她心疼,说:“心里不大安生。”
“是为荒族的事儿?”段九游问。
“不全是。”
他不能跟她说明原由,心中沉闷,沉默片刻,看着她身上那床繁花盛开的蜀锦被面道。
“这被子好像比我的好看。”
“哪里好看了?”段九游越听越不明白。
“我们两个盖一床吧。”
帝疆说话就挤了进来,先是身体,再是胳膊,手,直到把她整个圈进怀里才舒心似的叹了口气。
段九游想挣脱出来,他却不可放手,挣了几次便也随他了。
他今日确实也乖,就只是抱着,顺便将她的小手包在自己掌心,拇指轻刮她蜷起的手指,跟平日盘弄他腕上那串檀木手串一般。
这类饰品,他不是独爱哪一份,而是想起什麽便换一样什麽戴。印象里,盘弄最多的似乎还是她的手,很喜欢在掌心里握着,然後如现在这样,摸她光洁的指甲,和细小的手指。
“段九游。”
很久以後她才听见他说。
“我们两个一起立个誓吧,若是哪天哪个人狠心离开对方,就天打五雷轰。”
段九游简直要被他这孩子气的话逗笑,没想到他比自己先笑出了声,似乎也觉无聊,似乎说了也是无济于事。
她想问问他今夜究竟是怎麽了,可惜眼皮越压越沉,不知不觉在他怀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