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疆是被热醒的。
段九游有个毛病,就是如果她觉得你冷,不管什麽温度,都会给你盖两层被子,好像他受不得冻,稍微凉一点,人就没了。
帝疆此刻仍是狼身,本身就有毛,没睡多久就带着一身热汗爬出来,一个纵身跳下床,头也不回地向浴房去了。
殿外仍是一阙浓稠长夜,他醒得太早,星星月亮还挂在天上,夜色里青光一闪,帝疆于行走之中幻回了人形。
他先去浴房沐浴,地息山的玉仙泉一年四季都滚动着温热的泉水,他将自己整个泡进温水中,舒适地发出一声喟叹。
段九游平日不让他泡温泉,嫌它温度太低,怕他着凉。
她一直记得他寒症发作时,荒医烧给他的一桶桶能把人煮熟的热水,因此,即便平日沐浴,也务必叮嘱莲塘等人:要烫烫的。
着实将“矫枉过正”四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洗去一身热汗後,身心舒畅的荒主大人迎来了悠闲自在的独处时间。
先是在小凉亭里喂了一会儿贪吃的大胖锦鲤,後又去堆星阁分析了一下星象,再是想了想如何以最简单的方式接回荒族兵士们丢失的魂魄,灭了天晟龙族的部署,才闲庭信步地走回主殿。
他的作息一直都是如此,确实像段九游说的那般,醒了就爱瞎走,走回来还能接着睡,不过今天有点小意外,就是他的位置,被“人”捷足先登了。
帝疆坐在床边,看着不知道什麽时候睡到床上的幼狼,它好像挺喜欢那个绒毯,直接卧在那层薄绒上睡着了。
这种体型不大的小动物,睡着时尤其惹人怜爱,帝疆无声看了一会儿,决定把它扔下去。
——什麽东西也敢睡我的地方?
荒主大人心道。
他的桀骜是与生俱来,无论男女老幼,在他这里都是一视同仁的要给他让步。他伸手去抓幼狼,胳膊伸出去,居然抓了个空,毫无预兆地跌落到床上。
他低头看看自己毛绒绒的爪子。
这副身体这段时间不受控制,一旦元神觉得疲惫就会自然变成体型弱小的幼狼。
他朝着真正的幼狼方向走了几步,优雅地擡起一爪,对准它的天灵盖就是一巴掌,依然要把它赶下去。
结果幼狼是块硬骨头,迷迷糊糊醒过来,本能还了帝疆一爪。
一头狼和另一头“狼”对视,幼狼的表情从怔楞到凶狠,最後竟然自眼中跃出按捺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都说地撼狼族曾因挑衅帝疆而被灭族,两族之间结着深仇大恨,其实它们只是打输了,被帝疆发配到玄虚之境生活去了。
开始的几年,它们对帝疆极恨,狼族生来高傲,他不杀它们还养着它们,分明是在有意羞辱!
後面几年有所变化,玄虚之境又称极寒之世,遍地长满地撼狼族喜欢的冰水草,加上气候严寒,适宜居住,满足了他们所有需求,慢慢就没那麽恨了。
它们在那里安居乐业,自然忘却了两族之间的小仇恨,只有一点雷打不动,就是依然想挑战帝疆。
他是它们心中最强的存在,仅仅只是与他战过一个回合便算光宗耀祖,从小生活在极寒之境的幼狼更是以与帝疆对战为荣。所以此刻,有着光宗耀祖思想的幼狼,毫不犹豫地跟帝疆拼命了。
一人一狼从床上跳到地上,打了整整两个时辰,段九游觉沉,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只隐约梦见两只毛茸茸的东西在自己寝殿里小孩儿打架似的滚成了团。
……
“两位仙官这边请。”
次日清晨,白宴行的人便到了门外,莲塘并莲袭丶莲题等人负责接引,仙官们带了四季妖过来,小丫头心智不全,落地就是一阵哭闹,气象随她心境而变,导致整座地息山都陷入一片雷雨之中。
莲塘怕绕了老祖和荒主睡眠,拧眉观察,礼貌建议:“把嘴塞住不行吗?”
里面那两位都有起床气,无论吵醒的是谁,都要闹一阵脾气。
四季哭声太大,一滴眼泪便是一场急雨,撒豆子般砸在飞角屋檐。
两名仙官也有些苦恼,说塞住怕噎死,“您看她哭的,上气接不上下气,真塞了什麽进去,怕是一口儿上不来,就这麽没了。”
莲塘无法,只得让莲题丶莲袭将孩子带远,即使如此也只是暂时“关闭”了哭声,解不了这场急雨,无论四季在哪里哭,大雨雷电都在地息山落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