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涎谷,死寂如墓。
项易孤身立于谷心,残火将他拉长的影子投在嶙峋石壁上,摇曳不定,如同狂风中最后一盏残灯。砺锋营撤离时带起的尘埃尚未落定,空气中弥漫着血、火、焦臭与一种令人牙齿酸的、来自地底深处的沉闷嗡鸣。
脚下的地面开始传来极其细微、却坚定不移的震动,仿佛有一头沉眠万古的巨兽正在极深处翻身,即将撕裂大地,咆哮而出。岩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出细碎的声响,在这绝对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项易闭合双目,将灵识与混沌原点结合,沉入一种玄而又玄的内视外感状态。他的感知不再局限于谷内,而是沿着震动的来源,如同最敏锐的根须,向着地脉深处疯狂蔓延。
黑暗中,他“看”到了——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狂暴到毁灭一切的污浊煞气,正被一股阴冷邪恶的意志从祖灵之地的核心强行抽取、引导,如同一条被激怒的黑暗地脉狂龙,撕裂岩层,扭曲地窍,以无可阻挡之势,朝着蛇涎谷的方向咆哮奔涌而来,所过之处,地脉结构纷纷崩坏,引连锁的坍塌与能量乱流。
这绝非人力可抗,这是天地之威,被邪力引导的天地之威!
计算轨迹,感知强度,寻找那理论上存在的、毁灭洪流中最薄弱、或者说能量宣泄后最可能残存的间隙。《星枢引》秘法以前所未有的度运转,混沌原点疯狂推演,他的大脑如同被烧红的铁块,神魂传来针扎般的剧痛。
就在那毁灭性能量即将破土而出,整个山谷地面开始隆起、裂开无数蛛网般裂缝的刹那——
“就是现在!”
项易心中爆喝,丹田内混沌原点猛地收缩,旋即爆开。所有力量不再用于感知,而是全部转化为一股极致的、向内塌陷的守护之力。灰色的混沌元力瞬间透体而出,却并非向外扩张,而是紧紧包裹住他周身三尺范围,形成一个凝实无比、表面有无数微小星璇生灭不定的灰色光茧。
光茧形成的瞬间,他并未试图逃离,反而双足猛地跺地,不是向上,而是向着侧前方一处刚刚裂开、尚未被主要能量冲击的岩壁裂缝猛地撞去。他要借这第一波最猛烈的冲击力,将自己送入相对稳固的岩层深处,避开能量爆心的最直接冲击。
轰隆隆——!!!
天崩地裂,末日降临!
整个蛇涎谷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地底狠狠攥住、揉碎、再猛地向上抛起。大地如同波浪般剧烈起伏、断裂、塌陷。恐怖的地脉煞气混合着被引动的阴火、毒瘴、以及大祭司附加的腐朽规则意志,如同决堤的洪荒巨兽,从无数裂缝中喷薄而出,瞬间淹没了整个山谷。
项易凝聚的光茧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粒微尘,在第一波无法形容的巨力冲击下,表面瞬间布满了裂痕,只见他狂喷一口鲜血,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震移位。但他死死维持着光茧的结构,借着那恐怖的冲击力,如同炮弹般被狠狠砸进了他选定的那条裂缝深处。
紧接着,便是无尽的黑暗、挤压、翻滚、撞击和毁灭性能量的疯狂冲刷。光茧明灭不定,项易将《星枢引》运转到极致,疯狂抽取着混沌原点的力量,甚至开始不计后果地燃烧本命精元,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对抗着那足以将钢铁碾成齑粉、将灵魂扯入虚无的恐怖力量。
他的意识在剧痛和混沌中沉浮,仿佛过去了千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外界毁灭的轰鸣声渐渐被岩石沉闷的挤压和自身血液奔流的轰鸣所取代。
不知过了多久,那毁灭性的冲击终于开始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重压迫感和死寂。他感觉自己被深深埋在了无数吨的岩石和泥土之下,动弹不得。
周身的灰色光茧已经黯淡到近乎透明,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他浑身骨骼不知断了多少处,经脉如同被火烧过般剧痛,混沌原点的旋转也变得缓慢而晦涩,显然消耗巨大。
但他,活下来了。
在这堪称天灾的毁灭打击下,凭借着混沌道基的强悍、《星枢引》的精准预判、以及那一丝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运气,他奇迹般地在这片废墟的最深处,夺得了一线生机。
咳咳……项易咳出几口带着内脏碎片的淤血,艰难地内视。伤势极重,但核心道基未毁,混沌原点虽然黯淡,却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旋转,自行吸收着周围稀薄无比的天地元气,甚至……一丝丝极其微弱、从岩石缝隙中渗透下来的、被大大稀释后的地脉煞气与腐朽之力。
他心中一动,立刻尝试运转《星枢引》,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些微弱的力量,经过混沌原点的转化,化为一丝丝精纯的元力,滋养着近乎干涸的经脉和重伤的肉身。虽然缓慢,但确有效果。在这绝境之中,混沌道基包容转化的特性,成了他活下去的最大依仗。
然而,身体的剧痛和极度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意识又开始模糊。他知道,必须立刻处理伤势,否则就算没被压死,也会因重伤不治而消亡在这黑暗的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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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意志因伤痛和孤独而稍有松懈的刹那,一个宏大、苍茫、仿佛自宇宙星海尽头传来的声音,带着一丝亘古的淡漠与不易察觉的关切,直接在他意识最深处响起:
“痴儿,混沌非是顽铁,岂能次次用以硬撼天倾?道基予你,是让你于万般险恶中觅得一线生机,而非与毁灭竞蛮力。”
是青冥道尊,他那神秘莫测、神龙见不见尾的师尊!
项易精神猛地一振,仿佛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盏指引的明灯,立刻凝聚残存的神念回应,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自内心的敬重:“师尊……弟子愚钝,险陷万劫不复之境。请师尊教诲。”
“愚钝倒未必,勇烈过甚却是真。”青冥道尊的声音恢弘而平静,仿佛在阐述天地至理,“若非你先前于生死间领悟,以混沌包容之性纳得一丝腐朽真意,使自身元力与此獠之力生出微妙共鸣,方才那地脉狂涛中的腐朽意志,早已如沸汤沃雪,将你残存灵识涤荡一空。此非全赖运气,亦是你挣来的一线因果。”
项易心中凛然,顿感后怕,更对师尊洞察秋毫的能力深感敬畏。自己能活下来,确有侥幸,但也与自己之前的搏命领悟息息相关。
“求师尊指点……”项易的神念带着恳切与渴望。他知道师尊然物外,轻易不介入凡尘,但每次开口,必直指大道核心。
青冥道尊沉默了片刻,那沉默仿佛蕴含着星辰生灭的韵律。良久,宏大的声音再次响起:“汝身陷囹圄,恰似龙潜于渊。那邪魔外道,引动地脉,看似雷霆万钧,实则已伤及此方天地根本,其自身必遭反噬,此刻当在舔舐伤口,无暇他顾。此乃汝暗渡陈仓之机。”
“此地煞气弥漫,腐朽残留,于旁人乃绝地,于汝之混沌道基,反是沃土。静心凝神,涤荡残躯,将此前强行吞噬、尚未归化的驳杂之力,以意导之,以神炼之,而非以力强压。”
“待汝元力稍复,可感知头顶上方三丈七尺处,有一缕地底阴风流转,其径幽微,通往一废弃古水道。循此潜行,可避重就轻,迂回接近那污秽核心。”
项易心中豁然开朗,这不仅是生路,更是战略指引。但他立刻压下激动,恭敬请教:“师尊,那大祭司竟能驾驭地脉之力,其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