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假山分别后,阿箩的心就一直悬着。
她后悔了。后悔最后说了那句关于“草席”的话。太冒险了。荆辞会怎么想?他若深究,她根本无法解释。若他将她视为妖孽,或者将这话泄露出去半分,等待她的将是万劫不复。
一连几天,她都活在一种隐秘的恐惧里,做事更加小心谨慎,生怕被人看出半点端倪。
然而,风平浪静。
什么都没有生。张嬷嬷依旧刻薄,活计依旧繁重,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死水一潭。
但阿箩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去浣衣局送东西时,需要搬运的沉重木盆总会“恰好”放在一个她不太费力就能够到的位置;她负责擦拭的长廊,那些积年的顽固污渍似乎变得容易清理了些;甚至有一次,她不小心打翻了一盏油灯,火油泼洒出来,却奇迹般地被一簸箕不知何时放在旁边的沙土迅盖住,避免了一场可能引来重罚的祸事……
这些细微的变化,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一圈圈不易察觉的涟漪。
阿箩的心,从最初的忐忑,渐渐变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是他。
一定是荆辞。
他在用他的方式,笨拙地、沉默地,回应着她。他没有追问“草席”的缘由,也没有疏远她,而是选择了这种无声的守护。
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在阿箩冰封的心湖里蔓延开。在这吃人的深宫里,她终于不再是完全孤独的。他们像两个在黑暗森林里迷路的孩子,凭借着一点点微光,小心翼翼地确认着彼此的存在,互相依偎着取暖。
她开始更加留意宫后监那边的消息,留意任何可能与荆辞相关的只言片语。她不敢再贸然去找他,那夜假山的风险一次就已足够。但她需要更有效的方式。
机会很快来了。
年关将近,各宫都开始忙碌准备。掖庭宫的差事也多了起来,时常需要往各宫送些东西。
这日,阿箩被派往御膳房帮忙清洗大量冬储蔬菜。御膳房人来人往,是宫里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之一。
她低着头,默默地在角落洗着一筐萝卜,耳朵却竖得尖尖的,捕捉着周围的闲谈。
“……听说了吗?丽妃娘娘宫里好像不太平。”一个烧火的小太监压低声音对同伴说。
“怎么了?陛下不是刚赏了好些东西?”
“就是赏的那支赤金点翠如意步摇,好像不见了!娘娘了好大的火,把寝殿里当值的都罚了跪……”
阿箩洗萝卜的手猛地一顿。
来了!就是这件事!
她记得前世,这事最后好像不了了之,但几个小宫女太监被打了板子,赶去了更苦的地方。当时都以为是外贼,或者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宫人……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脑中闪过。她努力回忆着前世的细节。
“……要我说,没准就是那只猫叼走了。”另一个太监嘀咕道,“娘娘不是养了只雪白的狮子猫,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整天在宫里乱窜……”
猫?
阿箩的心猛地一跳!
她想起来了!前世大概过了半个月,有人在丽妃寝殿后窗檐下一个废弃的燕子窝里,现了那支步摇,已经摔坏了,旁边还有猫爪印。当时都说是猫贪玩叼去的……
一个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型。
风险极大。但收益也可能极大。
如果……如果她能提前“找到”那支步摇呢?或者,至少提供关键的线索?
这或许是一个能在丽妃面前露脸,甚至……摆脱眼下困境的机会!
但怎么做?她一个掖庭宫女,怎么可能知道步摇的下落?必须有合理的解释。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宫后监的方向。
需要有人帮她。需要一个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能接触到那些偏僻角落的人。
她的心跳骤然加。
傍晚,回到掖庭。阿箩趁着无人注意,将一小块用油纸包好的、自己省下的酱菜,悄悄塞进了平日里净军运送污物会经过的一个墙洞裂缝里——这是她观察了好几天才找到的、一个极其隐蔽的传递点。
油纸包里,除了酱菜,还有一张极小、极薄的纸条,上面用烧剩下的炭条画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图案:一只蹲着的猫,旁边是一个歪歪扭扭的“丽”字,还有一个指向窗台的箭头。
她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她只能赌。赌他们的默契,赌他那异于常人的敏锐。
接下来的两天,阿箩是在焦灼的等待中度过的。
她依旧每天干活,但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每一次听到关于丽妃宫的动静,她的心都会漏跳一拍。
第三天下午,事情终于有了进展。
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匆匆来到掖庭,找到了管事的张嬷嬷,低声耳语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