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後背微颤,低声道:“你是先帝赐给朕的,你有几岁我们就成亲几年。”
皇帝向来如此说法,顾晚之不问了,脑袋晕沉沉的,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用脚缠住皇帝的脚。
皇帝血气十足,体热,暖得他舒口气,睡得晕晕乎乎的时候,他听见皇帝轻声问:“顾晚之,你会原谅我吗?”
顾晚之不说话,彻底陷入黑暗。
顾晚之有理由怀疑皇帝要杀他。
那黑乎乎的汤药进了他的肠胃,却没见他的精神头一日比一日好,反倒是整日里呼呼大睡,脑子不清晰,有时泰安趴在床边,他居然都不认识泰安。
他怕了。
他怕自己的失忆是皇帝害的。
皇帝指不定有什麽了不得不能与人说的癖好,喜欢把床边人毒失忆。
果然不能人道的男人都有点心理病。
皇帝起床後,他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匣,从中取出一枚针扎在指尖,醒醒神後换上太监的衣服,带着从御书房采买那里偷来的令牌出宫了。
他害死人了,不是他从西郊走失,罪责摊在很多人头上,皇帝杀不了的害,是那种皇帝一查就能查到,找出令牌主人,然後杀头的那种害。
但他真的不能在宫里待了,他得出宫,紧迫的时间不允许他再找丶再等机会,不然死的就是他了。
他还偷了泰安的银簪子切碎,还没有和宫里任何人告别。
出宫的时候顾晚之又想起来,他不仅害了令牌的主人,还害了则安,害了坤宁宫所有的宫人。
太监丶宫女与士兵不一样,皇帝处死这些人跟呼吸一样简单。
但他不能手抖也不能心虚,如果表露出丝毫慌乱,守门的士兵就会拿下他。
他出了宫,顶着温暖的太阳走在宽阔的大街上,找到话本子里的成衣铺子把太监衣服换了。
他没有在京城停留,换好黑色的成衣,连太监服都没有拿,直接顺着记忆中丶在皇家书阁看到的皇城地图走到城门。
然後他望着检查进出城门的士兵呆住了,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要通行文书才能进出城门,还要做登记。
他的头更加恍惚了,都到了不能思考的地步,一想事情就不能集中注意力。
但是不行的,他得想,他要回家,要找到家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要显明身份才能在大月地界行走,可他是皇後,他抛弃了自己的身份,变成了一个流浪汉。
他还不能冒险用钱财买通守城兵。
顾晚之遍体生寒。
他什麽生活常识都没有,连买衣服被别人坑了钱都不知道。他没有自己的地,没有自己的房子,亲人更是远在千里之遥的西南。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想进宫,他宁愿在京城躲躲藏藏直到死亡也不想看见皇帝。
他缩了缩脖子,找一家药堂看大夫。
大夫是个老头,看起来医术很好的样子,对他望闻问切一番。
顾晚之做梦一般,触不到实物似的,明明很清醒,却撑不住要睡觉,大夫给他灌了一碗药,让他在铺子里躺了一下午。
他再醒来精神已经好多了,可是头也更疼了,耳鸣脑懵,眼前景物也不清晰,像是眼睛上覆了一条白色的薄纱。
窗外收草药的药童趴在窗户上,低声问:“二公子,头还痛吗?我去叫我师傅过来。”
药童噔噔噔跑了,顾晚之在腰间摸到钱袋子,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那个老大夫来了,还没进门就先问:“二公子这是把药试在自己身上了?”
发愣的顾晚之蹙眉,一时不明白老大夫在说什麽。
老大夫坐在床边,一面摸他的头,一面道:“说来二公子大半年没来我这药堂了,老夫新写了几个方子还想请你送去太医院请人帮老夫瞧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