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的光太暗,顾晚之也没敢细看,只觉得那女子生得极美,轻微颤动的双肩发着柔光,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压抑得很。
“你,你别哭,”他背过身,贴着门板尽量放柔声音,“我是被太後关到此处,并不会对你如何。姑娘,请问,请问芳名?”
床榻上传来嘎吱嘎吱的响,是从床尾移动到床中央的声音,女子大着胆子掀开床帐,怯怯看了那男子一眼。
见他言行如一,确实是背过身去,连袖子也抓来遮挡眼睛,不觉胆子一勇,柔柔的声音道:“妾叫高怜。”
神机营提督高璇,当今太後的弟弟,膝下有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儿,养得丰肌秀骨,身姿轻盈,如一朵雨中海棠,万般惹人垂怜。
顾晚之闻得此言,如被当头一棒,瞬间脸色惨白。
高怜轻咬下唇,又道:“妾梦中惊醒,见公子卧于桌边。父亲,父亲命妾……”
她双目垂泪,已是羞愤到极点。
“柜中衣物不见踪影,此间只有床帐被衾供妾藏身。”
顾晚之道:“我不回头,不乱看,你可尽力遮住身躯,待你收拾妥当,我自行出去,你不必害怕。”
太後这是要给他找个媳妇,撮合他与高怜呢,高怜是太後侄女,又素有才名在外,是他高攀了。
顾晚之擦擦汗,支起耳朵听身後声响,却觉得不对劲,高怜正向他走来。
他不敢喝止,也不敢躲开,怕吓着姑娘,也怕看见什麽不该看的。
僵持不过须臾,柔软的身躯贴上来,抱住了他的後背。
女子鼓起的胆气在贴上他时土崩瓦解,声音被鸟啄走了一般虚弱:“父亲吩咐留住你,公子,妾……”
顾晚之一脑袋砸在门框上,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也不管自己一个大男人在人家闺房中走动会不会惊吓到她,兀自拿袖子挡住眼睛摸索几扇窗户。
他拒了一次,高怜亦是不会再主动一次,躲回床上颤抖着,既希望他快点走,又害怕他走了父亲会伤心,心里矛盾极了。
顾晚之心头想法却很简单——出去,快点逃出去。
门窗皆锁,他就走到妆台拿金步摇撬,撬得窗户与墙壁结合处稀烂,胜利在望。
他心口憋着一口气,满头大汗正要下手,却听屋外一道清冷的女声道:“顾太医,我的人已经将这屋子围住了。你若乖乖听话不日就会成为高府贤婿,若不听话,哼,这夜闯闺阁的罪名可大可小,你得掂量。”
顾晚之一面撬窗户一面掂量,还没掂量出个所以然窗户却先晃动了。
他深吸一口气退至桌边,加速跑过去撞开了窗户,人也翻到了外头,掉进了菊花丛中,被花盆撞得浑身剧痛。
顾晚之猛咳,翻身被一只纤细的手捏住前襟提起,他疼得动不了,只能任由那人往他嘴里喂了一颗药。
“敬酒不吃吃罚酒。”女子一声冷哼,顾晚之被丢进了屋。
他从未如此狼狈过,热汗逐渐布满脸颊,身上的痛意却愈演愈烈。
刚刚吃下去的药比去岁顾柄孝骗他吃的更猛烈,可不难熬,不是那种抓心挠肺,身子好似出了水的软磨硬泡,更猛烈,像刀子。
顾晚之眼睁睁看着身披茜色被子的女子渐行渐近,一声婉转如黄鹂的“你还好吧”叫他酥了半副骨头,靠在窗下纠结挣扎。
这药迷惑的不是身子,是神智呢,女子清浅的呼吸声越来越明显,就连鼻尖也钻进来馨香。
每当脑子不清明的时候,一双古井无波的细长凤眸就会短暂出现,提醒他不要犯错,犯了错,会死人的。
翻身顺着窗户站起来,顾晚之艰难道:“宁大人,我告诉你个秘密。”
宁枝将信将疑,还是走过去蹭上耳朵,一只紧紧攥于男人手中的金步摇却从旁刺来,她险险避过,手底下人也是惊出一身冷汗,一道青色的身影却再次从窗户里跳出来。
人一着急,潜能就无限,顾太医连滚带爬往前冲,一枝步摇谁也抵挡不过,偏他们也怕伤了他,不好向上面交代,真格迟迟未到。
宁枝没有这麽多顾忌,太後对她有知遇之恩,忠孝节义,她得报答她,可手还没有伸出去,一个红官袍的男人先出手阻止了他。
“指挥使大人。”她微微一礼,“下官奉命行事,请不要为难。”
元潜微微一笑,胳膊里挂着气喘吁吁,正拿步摇扎手的顾晚之,也道:“本官也是奉命行事。”
这话一说完,月洞门外头急匆匆走进来几个人,高璇满头大汗地追在一个明黄身影旁边,宁枝率先跪下:“参见吾皇万岁。”
“不用万岁了。”皇帝把顾晚之抱进怀里,夺了血淋淋的簪子甩进她怀里,隐晦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一眼女子闺房,“宁卿以死谢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