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锦微愣,脸上闪过不自然之色,随即点点头。顾慕雅激动地攮了一下身侧的窦子尧:“子尧你看,老娘说了吧,他们有戏。”
还未等她高兴,叶星河就语出惊人:“在下认识一姑娘,手持月色银鞭,惩奸除恶,嫉恶如仇,性情豪爽,颇有几分侠士豪情,若姑娘愿意,在下可为姑娘牵线。”
好一出令人大跌眼镜的谈话,在这个姑娘面前夸另外一个姑娘,顾慕雅急的想跑上前去,敲敲他的榆木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麽样的豆腐渣。
然而,还未等她上前,叶星河便瞥见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匆匆与何锦告别:“何姑娘,失陪。”
何锦怔愣刹那,未来得及回话,叶星河就已经动用轻功追了上去。窦子尧见状不对,完全不顾顾慕雅的劝阻,也跟了上去。
顾慕雅气的在原地跺脚,把矛头指向了一旁无辜的秦慈,“你说说他们俩,这一个个的,连句话都不说,就把姑娘抛下了!”
秦慈看着那已经远去的两道身影,面露无奈,默默地接受着顾慕雅狂轰乱炸的语句。
叶星河看到的不是别人,而是身着素衣青衫丶手里提着一篮子兰花的宁衍,他神情低落,时不时拨弄两下兰花,似乎在唤醒沉睡的它们。
“君子高洁如兰,这小人提着兰花,简直是东施效颦丶不伦不类。”窦子尧远远看着那人,轻轻啐了一口,骂道。
叶星河的目光却聚焦在那新鲜还带着露水的兰花上面,不由地想起喻明昭,他生前最喜兰花,曾以矜兰公子自居,如今这兰花出现在宁衍手中,莫非……
他的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可宁衍却并不是去拜会喻明昭的衣冠冢,而是走进了一条狭窄逼仄的小巷。小巷堪堪容许一个人舒适穿过,不过所幸他们能够飞上屋檐,踩在那青石砖瓦上,悄悄跟进。
走到一处朱红色院门前,宁衍忽然停了下来,那院落不大,院墙上爬满凌霄,橙红色的小花在风中微微摇动,添了几丝生机。院内中央,种着一株一人可环抱住的银杏树,那叶片顶端带了点星星点点的黄色,显得有些孤零零。
宁衍推开了房门,却并不着急进去,反而背对着他们,声音淡漠疏离:“既然来了,便进去拜拜他。”
宁衍自小习武,武功自然比窦子尧这个半吊子要好,哪怕是叶星河隐去了身形,窦子尧还是会被发现。
叶星河便轻跃落在地上,透过他的身影看去,银杏树下,隐隐约约露出一个半球状的砖石坟包:“喻明昭?”
“进去不就知道了。”宁衍并没有正面回答,提着兰花走进去,那座坟包这才渐渐显现在他们面前。
银杏树如同一柄宽大的伞,遮盖住了整座坟包,在砖石上留下斑驳莫阴影,而坟前那石碑上,用刻着鎏金大字——矜兰公子之墓,而底下,用细密地楷体字,一字一句纂刻着喻明昭的生平,不过寥寥数笔,阐述了他短暂的人生。
宁衍将兰花轻轻放在碑前,用手拨了拨它的叶片,又从袖口中掏出一块白色的手帕,轻轻拭去落在碑上的那泛黄的银杏叶,自顾自地说道:“如你所见,这坟中便是他。”
喻明昭犯的乃是通敌叛国的大罪,按律当受尽七十二种刑罚,痛苦死去,死後更是会被碎尸万段,丢去乱葬岗被野狗啃食。所以哪怕是喻家人,也只能给喻明昭,立个衣冠冢。
难道宁衍并非是传闻中说的,害死喻明昭的罪魁祸首,否则解释不通。既千方百计地害他入狱,给他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却又为何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将喻明昭的尸体偷来放在此等偏僻院落安葬。
石碑上灰尘只有薄薄一层,轻轻吹拂便能掉落,说明此地经常有人前来看望。叶星河一时分不清,面前这人,究竟是敌,还是友。
窦子尧的脑子加载半天,终于上了线,震惊地指着那坟包:“你是说,这坟里头的,是喻大哥!你把喻大哥的尸体偷出来了。”
宁衍厌蠢似的瞥他一眼,蹲下来将石碑鎏金刻字上的灰尘轻轻拭去,指尖落在“喻明昭”三个字上停顿片刻,收回了手,背对着他们:“许久未见,不来拜拜?”
叶星河心中思绪万千,缓缓走上前去,拈去坟包上那被风吹落的银杏,仿佛是许久未见的故人会面,为他轻轻拭去身上的风尘。
沉默良久,叶星河屈膝跪地,朝着坟包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停留片刻,才擡起那张满是凝重的脸。窦子尧和宁衍难得平和地站立于他身後,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失而复得,乃人间大幸。喻明昭,终究有了个安魂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