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的晨光总裹着层化不开的烟火气。醉仙楼的灶火吐着金红焰舌,巷尾包子铺的蒸笼冒起雪白雾团,家家户户烟囱里飘出的柴火气混在一处,黏在人衣袂上、梢间,连穿堂而过的寒风都吹不散这股子人间暖意,却也裹着底层人讨生活的辛酸。
刘源蹲在醉仙楼后巷的垃圾堆旁,手里的竹片在泛着绿沫的馊水里搅得哗哗作响。腊月的风像刀子似的刮过指尖,冻得他指节红僵,几乎握不住竹片。身上那件粗布短褂洗得白,袖口磨出了毛边,前襟还沾着块亮闪闪的油渍——那是今早给雅间擦桌子时蹭的,当时掌柜的眼珠子瞪得像铜铃,骂声劈头盖脸砸下来,差点掀翻后厨的顶梁。
“嘿,有了!”
竹片突然勾住个油纸包,半只酱肘子裹在里面。油纸虽沾了些馊水,却没破,油香冲破浊气钻进鼻腔,在刘源鼻尖比千年琼浆玉液还珍贵。他飞快把油纸包揣进怀里,按了按鼓囊囊的衣襟,又龇牙咧嘴揉了揉膝盖——昨儿跟西街王二抢泔水桶,那小子抄起半块青砖砸他腿,此刻青肿处泛着紫黑,一按就疼得钻心,走路都得瘸着点。
前堂的吼声突然穿透后厨蒸汽,像砂纸磨过铁皮:“刘源!死到哪里去了?楼上贵客的玉露燕窝羹都凉透了,想扣光你这月的嚼用是不是!”
“来了来了!”刘源趿着前掌磨穿的布鞋往厨房蹿,脚趾冻得麻,跑起来“啪嗒啪嗒”响。路过天井时,他缩着脖子贴墙根走——上周打碎的青花碗,掌柜还记在账上,要从月钱里扣,那是他省半个月才能买两斤糙米的钱,扣了这月又得饿肚子。
厨房灶台火苗蹿得老高,舔着黑铁锅底,大师傅颠勺行云流水,油星子溅在铜锅沿上噼啪响。见刘源进来,大师傅头也不抬,往托盘搁了只银纹白瓷碗,碗里琥珀色的羹汤正是玉露燕窝羹。
“楼上那两位,是昆仑金光圣教的贵人。”大师傅声音压得低,锅铲没停,“上回王二不老实,趁人转身伸手去扯姑娘腰间的云纹玉带——那是仙门信物,当场就被寒魄银丝凝铸筷钉了掌心,嚎了半个时辰才拔下来。那筷子是法器,看着细巧能断铁裂石,你小子机灵点,不该看的不看。”
刘源嘿嘿笑,露两排沾灰的白牙:“师父放心,我只看碗底不看人脸,绝惹事。”
端着羹汤上二楼,雅间门虚掩着,风裹着清冽香气钻出来——像雨后竹林的露水混着松针淡苦,压过了青石镇的烟火气。他刚要敲门,里面说话声飘出来,娇俏的像冰珠撞瓷盘:“师姐,咱们找了三天还没冰魄寒芝的信儿,这灵草真这么难寻?”
“师父早说过,冰魄寒芝天生能隐灵气,灵识扫不到,得靠凡人线索。”另一个声音清冷如浸雪水,透着威严,“当年魔教围昆仑,九霄金曜星罗阵虽能护山,却需精血为引,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我这寒毒随身的凝寒丹只剩两颗,每用一次都耗元气,治标不治本,若寻不到灵草,撑不过开春。”
“可青石镇就这么大,再找不着……”
“嘘——”
刘源心里一咯噔,刚想溜,门“吱呀”开了。他哪知道,那声“嘘”不是怕人听,是年长白衣女子用灵识扫到了他——凡人气息浑浊却无恶意,她故意留缝,想看看这市井少年的反应。
门口立着两个白衣女子,衣摆银线云纹随风飘,像两片落凡间的云絮。腰间玉带束着纤腰,珍珠耳坠映着晨光晃眼。年长的十七八岁,眉峰如远山,眼尾凝着薄冰;年幼的十四五岁,圆脸杏眼带婴儿肥,好奇盯着刘源,像看巷口笼里的雀儿。
刘源脸“腾”地红了,托盘差点脱手,滚烫羹汤溅在手背都没知觉。他瞅着自己沾泥的破布鞋,再看人家鞋尖的银丝,活像两只灰老鼠站在云絮旁。
“偷听够了?”年长女子开口,声音比冰棱凉,却没真动怒——灵识里这少年满是惶恐。
“没、没有!”刘源舌头打结,盯着磨破的裤脚,“我刚到,正要敲门……”
“你怀里揣的什么?”年幼女子指着他衣襟,眼睛亮得像浸蜜的葡萄,“闻着好香呀。”
“是、是给胡伯的。”刘源慌忙按住衣襟,结结巴巴,“他今晚还没着落,我捡来的,油纸没破,能吃。”
年幼女子刚要再问,年长女子侧身让开,眼神软了些:“进来吧,别堵在门口。”
雅间陈设讲究,八仙桌铺暗纹锦布,水晶虾饺、翡翠青菜摆着没动几筷。刘源把羹汤轻搁桌边,头埋得更低,只想赶紧走。
“你刚才听见多少?”年长女子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刘源心一横,实话实说:“就听见昆仑金光圣教、九霄金曜星罗阵,还有冰魄寒芝……别的没听清!”
“你知道冰魄寒芝?”年长女子眉梢微挑。
“不、不知道。”刘源挠挠头,突然想起前几日的事,“是张老头提的,他说儿子得寒蚀症,年轻时遇过云游郎中,说要找‘能驱寒的仙芝’才治得好,不然撑不过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