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载光阴,如宫苑里悄然流淌的溪水,带走了允堂幼时的懵懂与怯懦,沉淀出一个聪慧、敏锐、眉宇间已初具风华的小少年。
重华宫依旧是那个重华宫,但那个曾经需要父皇抱在怀里、需要太子哥哥牵着手的小团子,如今已能身着合体的皇子常服,步履稳健地行走在宫墙之内,举手投足间,隐隐有了皇家的气度与从容。
允堂与兄长们的关系,也在这数年的尚书房共处中,变得熟悉,亲近起来。但还是最黏太子南承瑾,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南承瑾身后,听他讲朝堂趣闻,与他讨论课业难题。
对六皇子南承珉,十一皇子则是嬉笑打闹、分享秘密的好玩伴。大皇子南承洲沉稳持重,允堂敬重有余而亲近不足;八皇子南承亦憨厚老实,允堂待之温和;三皇子南承钰依旧心思深沉,允堂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却也学会了不露声色地应对他那偶尔飘来的、意味不明的目光。
变化最显着的,是允堂与生母丽妃叶清涵,以及亲兄南承瑜的关系。
自五岁起,在南烁默许的界限内,允堂开始定期去永和宫探望丽妃。
丽妃在经历了那场大病和永和宫的打击后,心气似乎被彻底磨平了,面对允堂时,只剩下小心翼翼的慈爱,再不敢有任何逾矩的奢望。
允堂待她温和有礼,一声声“母妃”唤得清晰。他记得小时候她的眼泪和思念,也记得父皇划下的那道冰冷界限。维持着这份母慈子孝的表象,对彼此而言,或许都是最好的慰藉。
至于南承瑜……允堂同样记得一切。记得那个温暖的、教他喊“母妃”的五哥,更记得那个充满怨恨、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冰冷眼神。那份恐惧曾深入骨髓。
但随着年岁渐长,在父皇和太子哥哥不动声色的引导下,允堂学会了将那份恐惧深埋心底。
在尚书房,在宫宴上,在兄弟相聚的场合,他待南承瑜与其他兄长并无二致。该行礼时行礼,该称呼时称呼“五哥”,言谈举止间寻不出半分芥蒂,偶尔就课业或骑射与他交谈几句。
只是那份亲近,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由过往筑起的冰墙。
允堂清楚父皇想要什么——一个兄友弟亲、至少表面和睦的皇家气象。他选择了配合,选择了“忘记”,将以前跟太子还有五哥不堪回的过往当作从未生,维持着如今这看似平静的亲近。
对太子哥哥的事,他会不遗余力地出谋划策;对五哥,他选择当一个“不知情”的、疏离而礼貌的弟弟。
这,大概也是所有人都想要的。
这日秋阳正好,西苑马场上蹄声阵阵。允堂穿着一身利落的靛青色骑射服,身姿挺拔地端坐在一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骏马上。
这匹名为“踏雪”的骏马,是去年他生辰时父皇所赐,已成了他最亲密的伙伴。
控着缰绳,双腿微夹马腹,“踏雪”便如通晓心意般,沿着马场边缘轻快地小跑起来,姿态优雅而稳定。
“十五弟!看箭!”不远处传来一声清喝。是六皇子南承珉。
他张弓搭箭,瞄准了远处移动的草靶。
允堂勒住马,饶有兴致地观看。只见南承珉屏息凝神,弓如满月,手指一松,箭矢破空而出,“夺”地一声,稳稳钉在靶心稍偏的位置。
“好!”允堂扬声赞道,随即也来了兴致,从鞍旁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羽箭,搭在自己那张特制的小号角弓上。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后仰,目光锐利地锁定另一个草靶。虽然臂力尚不及成年兄长,但他的姿势标准,动作流畅,带着少年特有的专注与锐气。
“咻!”箭矢离弦,带着破风声,稳稳扎在靶心边缘!
“漂亮!十五弟这手箭术,越精进了!”南承珉策马过来,笑着拍了拍允堂的肩膀。
“比六哥还差得远呢。”允堂收起弓,谦虚地笑了笑,小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八皇子南承亦和十一皇子南承阳也在一旁练习着射箭。南承阳慢慢的骑着一匹温顺的马。南承亦则在一旁指点着他射箭。
就在这时,太子南承瑾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到马场边,对着允堂的方向高声道。
“小殿下!小殿下!好消息!陛下刚刚在御书房定下了,十日后启程去西山皇家猎场秋狝!名单上有您!太子殿下让奴才赶紧来告诉您!”
“什么?!真的?!”
允堂的眼睛瞬间爆出惊人的光彩!皇家秋狝!这可是他盼了好几年的事!往年他年纪太小,父皇总以“山林险峻,猛兽出没”为由,只肯带年长的皇子们去。今年他终于九岁了!他猛地一勒缰绳,“踏雪”前蹄扬起,出一声兴奋的嘶鸣。
“千真万确!小殿下!”小太监肯定地点头。
允堂心中的喜悦如炸开的烟花!他再也按捺不住,下了马,对着还在愣的南承亦和南承阳丢下一句。
“哥哥们!我有事先走了!”话音未落,已向重华宫方向跑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十五弟!等等我们!”南承亦连忙喊道,但允堂的身影已经冲出了马场。
“东远!东远!”
允堂一边疾奔,一边朝着不远处侍立的一个清秀沉稳的小太监喊道。
东远是允堂五岁那年,自己在一众候选小太监里挑中的贴身侍从。他年纪只比允堂大几岁,机灵沉稳,手脚麻利,深得允堂信任。
“殿下!”东远立刻紧紧跟上允堂。
一主一仆,远远甩下身后的宫女太监,穿过重重宫门,直奔重华宫!
允堂的心跳得飞快,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找父皇!今年说什么也要跟去!他九岁了!不小了!他骑得了马,拉得开弓!他再也不要被留在宫里眼巴巴地等着!
重华宫门口,允堂像一阵风似的冲进殿内,嘴里还喊着。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