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每隔十日就要举行一次村干部与家支头人会议,有时在会议中头人会替自己的族人说情请求降低法则,但其他头人多半拒绝这样的请求。
“你要是这样的话,如果以后我的孩子吸毒了,那我也不交罚款。”
乡民们对于个别罚款有存疑,渐渐对协会干部和巡逻队员失去信任,认为他们挪用罚款贪污。
协会里有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他苦口婆心地劝我们,说其实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现在背负着巨大的财务负担,去年州禁毒办给了我们两万块,再后来就没有了,我们只好想办法去县政府要钱,可是他们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派出所有工资,我们没有。
我觉得我们是在做好事,看到你们不吸毒了有成就感,可是现在你们和你们的亲戚却觉得我们在骗人,现在连政府都觉得我们既然不是公安机关,凭什么罚别人的款。
以前我们还能供得起队员伙食,现在我们常常连伙食费都出不起,有个年轻人说可以让他老婆把饭做好带过去,可是现在她老婆都抱怨说何必要再干下去了,你还主动贴钱,一分钱赚不到,甚至没人会感激你。
别忘了你们当初有些人是求着我们希望回来的,你们的家长也不希望你们被送到派出所,因为他们担心以后不方便见到你们。
我自己家也捐了钱,我们其实是完全可以不管你的,不是吗?
然而,这样一点用都没有。
现在村子里传着一种流言,那就是美沙酮根本就不能戒毒,这种药物的半衰期很长,劲很柔,戒断难度却不比海洛因小。
也就是说你戒完海洛因还得戒美沙酮,戒完美沙酮还得再戒曲马多,戒完曲马多还得再戒安定片!有哪个人能扛完这一整个流程?
大家都说美沙酮疗法根本就是骗人的,这就是慢性自杀,所有人都他妈是骗子,他们比毒虫还能撒谎!
我们管巡逻队叫野条子,他们干的是警察的活,行为举止却像二流子,据我所知,警察也讨厌他们,因为他们抢的是县派出所的业绩。
巡逻队确实难以服众,他们平时就坐在路旁或者办公室里喝酒打牌,有时候来活了,就抄家伙出动。
现在他们内部管理异常混乱,有时候路过他们的办公室门口都能听到有人在吵架,他们甚至还不如毒虫团结,唯一不变的是巡逻队一直热衷于抓人打人,乐此不疲。
据说就连有些政府工作人员,还有学校老师和卫生人员也都批评巡逻队是骗子。
我持双手双脚赞同,他们不仅是骗子,还是纯粹的暴力狂!
我严重怀疑他们这就是在公报私仇,起初肯定是有人看某个毒虫不爽,然后就美名其曰伸张正义,后来现这样打人居然能让大家怕你,就愈演愈烈。
利姆再也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平静小山村。
每天都有人出事,也每天都有人闹事,家属们不停伸冤,巡逻队和警察抢活,吸毒者们互相欺骗猜忌,每天打来打去,大家的斗志都被打散了,戒掉的几乎没有,复吸的却越来越多。
如今正不压邪,大家都说协会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连坐罚款不管用,个人扣分也不管用,如果一个团队里偶尔有几个刺头,那还好说,但如果所有人都是刺头,还有什么能约束住我们?
现在正面临着一个尴尬的局面,那就是几乎没有哪个吸毒的会真正听话,他们要拆掉的房子太多了,要赶走的人太多了。
今天你赶走这个,明天你赶走哪个,村子里还能剩下几个人?
要是有哪个吸毒者犯下大错了,家属一般都会去求情,你是看着他长大的,你真的忍心赶他走吗?
最讽刺的是,即使他们“付出”了这么多,也只是让一切更糟罢了,这里彻底乱成了一锅粥,除了不断被激起的逆反情绪,什么都没再剩下。
连小赵记者都说,协会的管控制度存在很大的问题,工作流于形式,协会成员缺乏组织和纪律,在群众中的号召力也不够。
我就问她“那既然你都现了问题,为什么不帮我们改变?”
她只是笑着摇头,“我哪有那么大的权力?”
“那你说怎么办啊。”
“就受着呗。”
总之她反复劝我老实点,别当刺头,得罪了禁毒的干部对自己没好处。可我并没有往心里去,我信她这个人,但我不信她这句话。
也不知道是谁出了个损招,虽然我们毒暂时戒不了,但活可不能少干,总不能让这帮毒虫一天到晚好吃懒做躺家里吧,所以这个本该是戒毒后才进行的强制劳动被提前了,并且这本来也是一种他们在我们身上泄愤的手段。
与此同时,家支戒毒开始实行“三帮一”的工作制度,为每个登记在册的吸毒者安排一名党员,一名村社干部,一名家属,这三个人共同帮助一名涉毒人员,带我们签订帮教责任书,同时这三人的其中一人担任主负责人。
因为阿谭是个外人,她肯定是不在名单里的,小赵记者为了能让她有些参与感,顺理成章成了她的负责人。
她给阿谭安排的都是简单的活,比如帮她整理文件,或者干脆让她在我家里干活,洗衣服打扫卫生。
阿谭住在我家里,最尴尬的其实是我嫂子,阿谭是我的女友,那她又算什么?
她还为我打过一次胎。
有一次我看到她和我嫂子两个人并排坐在屋门口,两个人谁也不理谁,各自干着手中的针线活,不算和谐,但也没有争吵,是她主动说要帮忙的,她说这些都是小赵记者叫她去做的。
她表现得确实很不错,至少比之前每天躲在我房间里躺床上什么都不干强多了。我现我爸妈已经没以前那么讨厌她了。
但我后来过了很久才知道,其实是那件事生后,小赵记者给我爸妈塞了红包。
可我就没那么幸运了。
当我看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我的负责人,居然就是那个之前得罪了的姓王的党员。
再次见面的那天,他话里有话地对我说“好久不见啊,你叫俄切对吧?你让我印象很深刻啊!
上次让你罚站,但你一溜烟就跑了,你跑得挺快啊!是不是在成都偷东西练出来的啊?